“先生!先生,琅兒,快看看琅兒!”不知所措的鄭秋憐忙向陳守求救。
陳守雖滿身酸痛,卻自覺並未傷筋斷骨,掙紮著湊過去,黑暗中摸索著去探吳琅的鼻息。
“還好,還活著,隻是昏過去了,就是不知道小公子有沒有受傷。”陳守輕籲一口氣。
鄭秋憐哪能放心,仍是急叫:“先生,先生,您快給看看。”
黑呼呼的,哪能看得見?陳守心中苦笑一聲,略一思索問道:“二夫人,你是一直抱著小公子的是吧?”
“是,是是。”鄭秋憐急忙點頭,又摟緊了些。
“你現在是背著地?”黑暗中看不見,但陳守聽聲音感覺鄭秋憐是躺在井底地上,剛才一直昏迷,應該不會自己翻身。
“是,是是。”
“那小公子應該沒什麼事,不會受什麼傷,許是因為摔下來受了大的震動,昏睡過去了。”
“哦,那……那要不要緊?”鄭秋憐沒聽懂,依舊急問。
“應該沒事,沒受傷,一會醒過來哭出聲來就好了……若是哭出來,便好好給他喂奶,估摸著就沒事了。”吳琅尚未滿周歲,仍在吃奶之時,戰亂期間,吳家也不好另請專門的奶媽,便一直是鄭秋憐自己給孩子喂奶。
“那就好,那就好,阿彌陀佛,阿彌陀佛……啊!”鄭秋憐萬幸地抱緊吳琅,輕輕拍著,動作稍大,胸口一陣劇痛,又是痛叫起來。
“怎麼了?二夫人?”陳守一驚。
“我……我好像胸口也受傷了……啊!”鄭秋憐這又是傷上加傷,腿上胸口都有,方才急切間不覺得,此時卻是覺得全身都是劇痛,忍不住又痛叫起來。
陳守一陣頭疼無語。
井那麼深,自己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一個柔弱女子,還有一個是不滿周歲的孩童,僅憑自己三人肯定出不去的,偏偏鄭秋憐還受了這麼重的傷。
“哇哇哇~~”似乎是受了震動,鄭秋憐懷中的吳琅醒了過來,開聲便哭,卻有些虛弱,想來從這麼高的地方摔下來,也把他震得夠嗆,昏迷了過去,剛剛才醒過來。
井中頓時被哭聲回響振得嗡嗡作響。
“快,二夫人,快給小公子喂奶。”陳守說罷便將臉轉了過去,意思自然是“非禮勿視”,不能看鄭秋憐奶孩子。隻是這井中本就漆黑一片,回不回頭自然是毫無分彆。
“哦哦……啊……”鄭秋憐忙應聲,觸動傷處又是一聲痛呼,然後便是西西索索地掀動衣袂的輕響,很快吳琅的聲音便止住,換成了吸吮母乳的輕響。
“先生,現在怎麼辦?”鄭秋憐安撫好兒子,總算平靜下來一點,便問陳守。她一個婦道人家,碰上這種境遇,實在是沒什麼主意。
“唉,井這麼深,單憑咱們倆是上不去的……而且上邊的亂兵是否已離去也不知道,老太爺他們如何了也不知曉,隻能……隻能暫時先躲避在此,待明天再看。”陳守歎了口氣,他也沒什麼主意。
“哦……”鄭秋憐也是無語,隻好先細細地安撫兒子,再一點點掙紮著挪動身子,換成稍微舒服一點的姿勢,稍稍減緩腿上胸口的傷勢劇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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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天氣陰涼,尤其晚上已頗為陰冷,而在這數丈深的井底,幾無一塊乾燥之地,皆是半濕的泥淖,陷在其中更感覺濕寒刺骨。
不知為何,陳守隻覺這深井之中尤其有一股陰寒之氣,比之地上更是刺骨,若不是時不時動彈一下活動活動,隻要稍坐一會,便覺腳底生寒,腳腿麻木。
陳守尚且如此,更何況鄭秋憐這麼一位受了傷的柔弱女子,已是慢慢體力不支,隻不過懷抱一個嗷嗷待哺的幼兒,再怎麼著也隻能勉力支撐,又怕孩兒吳琅受寒受苦,還掙紮著將並不厚暖的秋衫圍裹著繈褓,一邊喂奶一邊安撫,儘力不叫吳琅凍餓啼哭。
陳守也幫不上任何忙,隻能眼巴巴的仰頭望著井口,時不時地高聲叫喊幾下,希冀著井外有人經過聽見,好將他們三人救脫深井。
隻不過吳家老宅本就地處偏僻,深井又在老宅院中,並未在人來人往的路邊,一夜過去,再又是一日,除了白天能隱約聽到幾聲老鴉淒曆叫聲,無論陳守如何呼叫,竟是不見一聲回應。
如此這般一日再一日,陳守和鄭秋憐兩人饑寒交迫,已是難以堅持。到了第三日夜間,餓得昏昏沉沉的陳守又聽到吳琅的啼哭之聲,好一會都不止,不知鄭秋憐出了什麼事,忙大聲叫喊:“二夫人?二夫人?”伸手用力去拍鄭秋憐的腿。
叫喊好一會,已是堅持不住的鄭秋憐才悠悠醒轉過來,忙勉力掙紮著再給吳琅喂奶,待吳琅不再啼哭,這才氣弱遊絲地出聲:“先生,先生~~”
“二夫人~”陳守忙答應。
“先生,我隻怕是不行了,琅兒……琅兒就托付給先生了……”鄭秋憐虛弱得聲音幾不可聞。
“二夫人……”在此境地,陳守也是無計可施,隻能應歎。
“隻望……隻望明日還能有人來救……琅兒……琅兒以後就跟著先生吧,望……望先生好生照拂……鄭氏拜謝……拜謝先生了……”
“不敢不敢,二夫人,陳某自當好生照看小公子……”陳守忙應道。
“先……先生……我這有一把匕首,還有一塊玉珮,都……都是先夫留給我的,是……是琅兒的親生父親……”臨到此時,鄭秋憐也不再如以往般對吳琅的身世閉口不談,直接承認吳琅並非吳鈺的親子,哪怕此事在吳家除了三四人之知曉內情外,無人得知,也無人敢隨口提及,陳守作為吳家西席先生,自是知道些隱秘的。
“哎哎哎……”陳守忙不迭地應聲著,抓住黑暗中遞過來的一個小布包,硬硬的兩塊。
“拜托先生了,要是能脫此難,讓琅兒給先生您養老……養老送終……”鄭秋憐握著布包的手無力地落在陳守手心,聲音愈加虛弱,直至幾不可聞。
井中又沉寂下來,隻有吳琅輕微的嘖嘖吸吮之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