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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扶廣山之後,他東躲西藏,無處可去,正好就聽說了赤霜山發生的事情。
“他們說,祝真人渡劫那日,你褻瀆天道,走火入魔,竟妄圖奪取昭皇劍,阻礙其師飛升,祝真人不得不大義滅親,將你斬殺,因你受魔氣侵蝕過深,又有天劫乾擾,赤霜山掌教涉雲真人,也受你連累,在為祝玄光護法時身亡。”
折邇語氣艱澀,心想真要比起慘來,謝長安確實要比他更慘一些,也難怪會性情大變。
“所以祝真人飛升之時,以傳音昭告赤霜山上下,將逆徒謝長安除名,從此生不列赤霜山門牆,死亦非他祝玄光之徒。”
“這都是從赤霜山傳出來的消息,我如實轉達,你……你沒事吧?”
“那祝玄光真飛升了嗎?”
謝長安仿佛在聽彆人的故事,毫無波瀾起伏。
“應該是真的。據說當時天門敞開,眾人都親眼看著他一步步登上天梯,沒入重雲之後,還有被他們津津樂道的鳳凰涅槃法相,連沈六知真人飛升時都沒有的。”
經過方才的掐脖,折邇也不敢在她麵前擺出苦大仇深的架勢了,語氣甚至還變得溫柔起來。
“所以真相究竟是什麼?我當然是相信你的,涉雲真人那樣的修為,你就算走火入魔恐怕也很難下手吧,會不會是意外……”
謝長安忽然笑了。
折邇一驚,下意識往後仰。
“你彆笑這麼瘮人!”
謝長安:“我想起來了。”
折邇:?
謝長安:“我沒有殺涉雲,但我知道他是怎麼死的。”
折邇:“啊?”
謝長安斂了笑,慢慢道:“是祝玄光殺了他。當時宸華峰隻有我們三人,雷光結陣,外人難以窺見個中情景,祝玄光就在我麵前,親手殺了涉雲。”
折邇覺得自己像隻鵪鶉,而且是一隻被捏住脖子的鵪鶉,彆人捏一下,他就叫一下。
“……哈?”
祝玄光是個什麼樣的人,折邇了解不算深。
但是從加諸於他身上的種種聲名與傳說,折邇寧可相信林夢牘有私心,都不相信祝玄光會殺涉雲真人。
“不會有人相信的。”他乾巴巴道。
“對,不會有人相信。”少女麵露嘲弄。
因為全天下所有人都知道,祝玄光隻有這麼一個衣缽傳人,又年紀輕輕就入劍心境,他儘心儘力教導尚且不及,怎麼會往唯一的徒弟身上潑臟水。
折邇沉默很久,才想起自己要說什麼,便勉強繼續道:“我一路逃亡,不敢往人多的地方走,走著走著,就來這裡,沒想到還能遇上你,也算是我們同病相憐的緣分了。”
照骨境,黃泉彼岸,亡魂歸處。
少女漠然,低下頭看見胸口的玉,伸手抓下來,在折邇還沒來得及阻止之前,直接扔進不遠處小溪,轉瞬被河水衝走。
“彆……!”
折邇急得一下起身,牽動身後傷口,不由痛得臉色慘白。
“你瘋了?!那玉可以穩固你現在魂魄的!”
謝長安淡淡:“又有何用?”
折邇:“隻要不魂飛魄散就還有希望啊,以後還能報仇……”
謝長安:“找誰?祝玄光,還是赤霜山上下?”
折邇:……
就算她千辛萬苦再重新做回人,又要怎麼向一個仙人報仇?
“我這條命本該折在長安城,是祝玄光救了我,赤霜山無人苛待我,反是給我歸宿,教我修煉,真要說起來,是我欠他們良多,而非他們欠我。現在也無非是把這條命還回去,既能助祝玄光成仙,那便當謝師禮了。從今往後,我與他兩不相乾。”
她冷冷看著折邇,仿佛看穿他內心想法。
“你想找個報仇的同夥,自尋彆人去,我不會跟你一起,彆再跟著我。”
說罷她起身離開,踉踉蹌蹌,卻再不回頭。
折邇顧不上彆的,忙跟上去。
“不管怎麼說咱們也相識一場,還有一塊砍點仙譜的交情呢,你不想報仇我肯定不拉著你,但現在你都成孤魂野鬼了,又把玉扔了,得先找個東西讓你棲身吧,好死不如賴活著,你說是不是?喂,謝長安,你聽我——”
聲音戛然而止。
兩人發現自己被包圍了。
幽暗中,一雙雙閃爍不定的眼睛如同風中搖曳的紅燈籠,細看還有如蚯蚓般的黑色絲線流淌,勾得人忍不住一再端詳,很快迷失在那種詭譎混亂的色彩中——
直到折邇後腦勺被重重拍了一下!
“嗷!”
劇痛讓他瞬間從那種被蠱惑不知不覺往前走的狀態醒過來,不止是痛,謝長安的手跟冰塊一樣,讓他有種被冰棱子抽身上的感覺。
本來就嚴重的傷勢雪上加霜,他差點趴下起不來。
但被這麼一抽之後,那種被蠱惑的迷亂感也沒了。
他再定睛看去,眼前哪裡是什麼燈籠,分明是一隻隻怪物的眼睛。
這些怪物長著人形,又不全是人。
青麵獠牙,盛不下的口涎不住往外淌,非但血紅如燈籠的眼睛裡有那種黑色絲線遊曳,連身上都有,它們的軀殼就像泥土,絲線一樣的長蟲從某處鑽入,又從某處出來,那古怪情景讓折邇瞬間頭皮發麻,後悔自己要去細看。
這照骨境不止有鬼,還有妖,和不妖不鬼的怪物,此地不在人間,又與人間接壤的離亂之地,遊魂四散,邪魅遍地,碰見什麼都不奇怪。
唯獨生人莫入,擅入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