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邇身上有活人氣息,又是個修士,是最受照骨境眾生喜愛的食物。
他在此處逗留的時間,足以將這些怪物們聚集吸引過來,垂涎欲滴,就等著這頓大餐飽腹了。
缺月劍沒了,他隻有一把扶廣山大戰時隨手撿的,不知道是哪個弟子的劍。
折邇胡亂劈砍,調動所剩不多的靈力將怪物蕩開,但是那些靈力如同食物出爐的香味,反而讓怪物更加瘋狂,很快就有一隻不管不顧撲上來,張口從折邇身上咬下一塊血肉!
他痛得神誌不清,緊接著又有第二隻,第三隻……
痛楚蔓延吞噬意識,四肢逐漸失去力氣,連握劍的手也失了力道,他沒想到自己沒死在扶廣山,倒是要死在這生機隔絕的黃泉之地。
淩厲霸道的劍氣斬來——
所有怪物被攔腰斬斷,殘軀掛在折邇身上,濺了他一臉的血肉。
他忘了這驚悚作嘔的一幕,注意力全落在謝長安身上。
“留天劍怎麼還在你身上?”
折邇有些迷惑,他從前沒見過鬼,也不知道命劍能不能無視主人的死貼身跟隨。
後者把怪物都斬殺殆儘,手裡的劍氣也隨之消失,原本就不穩的魂魄顫動得越發厲害,仿佛隨時都會消散。
她踉蹌幾步,沒有吐血,隻是麵露痛苦,身形更加透明。
折邇如夢初醒,趕緊撲過去,想要扶她,卻又撲了個空,不由大急。
“我就讓你彆把定心玉扔了吧,你非不聽,這下好了,我身上也沒有定魂的法寶啊!”
謝長安劇烈喘息,懶得理他,兀自閉上眼,不管不顧往地上一倒。
萬事皆休,天地清靜,再也不用聽這煩人的聒噪。
她躺在一堆怪物的血肉屍身裡,如被折斷的花跌入泥沼。
花既已斷,很快便會枯萎,徹底化作泥沼的一部分。
這樣很好。
此生多舛,惟願一忘。
天空不知何時飄落雪花。
她不知道真的下雪,還是魂魄消散之前的幻覺。
雪竟還能落在睫毛上,輕鴻薄羽一般。
她眨眨眼,雪花就在眼睛裡化了。
很冰,很冷。
一如這天上地下。
……
謝長安沒想到自己還能再醒過來。
耳邊陰風刮過。
折邇就坐在不遠處,手裡針落線飛,不知在縫縫補補些什麼。
她頭頂是一棵陰柳,長在照骨境的柳樹。
柳樹性本陰,照骨境的柳樹更是陰上加陰,許多無處可去又還未消散的弱小亡魂就依附在陰柳上,懸掛枝頭輕輕搖晃,乍看像柳葉染了銀光。
她低頭一看,依舊是半透明的身形,衣裳染血,行將破碎,但也沒有預料中的魂飛魄散。
為什麼會這樣?
新鬼謝長安頭一次產生迷惑的求知欲。
“你醒了?來,試試這個合不合適?”
折邇遞來一把傘。
這是把很破舊的傘。
為了把破洞都補上,折邇甚至不得不撕下自己的衣裳。
但他再怎麼努力,依舊掩飾不了這把傘的醜陋殘破。
下雨天打這種傘隻會漏水,連最窮的人家都不會想到拿來再用一下。
謝長安盯著這傘看了半天,沒動。
折邇主動解釋:“這是給你魂體棲身的,你彆看這傘破,我撿來的時候發現它是柳木做的,正好給你養魂,誰讓那塊定心玉被你扔了。喏,破的地方我已經給縫上了,幸好我隨身帶著針線。”
謝長安麵無表情,本來半句話也不想說,但對方一直盯著她,大有她不回應就繼續僵持的架勢。
“……你真賢惠。”
折邇不以為恥:“好說,以前師弟師妹練武時蹭破又不至於扔掉的衣裳,都是我給縫上的,你要是覺得這傘太樸素了,我可以再繡朵花上去。”
謝長安:“把你的頭繡上去。”
折邇幽怨道:“你現在怎麼變得這麼凶?以前不這樣的。”
謝長安冷冷道:“厲鬼都這樣,你離我遠點。”
折邇試探:“你看,你現在還有劍氣和劍意護身,一時半會也魂飛魄散不了,不如跟我走,說不定還能找到還魂之物,順帶幫我找一種藥草療傷,要不然我很快就會死了。”
謝長安漠然:“你死了與我何乾?”
折邇:“那我活著,你想罵人也能有人受著不是?要是我也變成鬼了,指不定魂魄飄散到哪裡去,你還上哪找受氣包去?”
謝長安:……
她這才注意到對方臉色青白,比剛見麵時更加虛弱,印堂發黑,眼下慘淡,已是命不久矣之相。
“你傷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