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下。”林晃說:“五秒鐘。”
“等什麼等,你——”
世界突然安靜。
林晃說:“好了,洗完了。”
“……ci——”邵明曜努力憋回臟字,“那你回消息解釋一句能死嗎?”
林晃想了想,“丟臉。”
邵明曜冷笑,“它第一次咣咣撞牆時,你的臉就已經丟乾淨了。”
“哦。”
“我家人喜靜,限你最晚周五換掉洗衣機。”
掛了。
林晃無語,明明都是獨居兒童,無非養了條狼狗,還扯什麼家人喜靜。
破事真多。
他翻個身,心煩地踹了兩腳小狗玩偶。
羊腸巷的事還是傳開了。
林晃最不想把事鬨大,但這次事主是邵明曜,不僅沒招來後麵的麻煩,他的處境好像也有點改善。
沒人再來挑釁了,廁所裡的八卦蒼蠅會給他讓道,躲在旁邊偷偷打量。
他不怕被打量,雖然已經不像小時候那麼遲鈍,但除非舞到他麵前,不然他很難被觸動。
錢佳趴在他桌上問:“你和邵明曜到底什麼關係啊?”
林晃不吭聲,她小聲祈求:“方威懷疑邵明曜在路上瞪他了,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多,命令我來打聽打聽。我哪惹得起他啊,你就告訴我吧。”
林晃剛好刷到一條感興趣的視頻,目光在桌上一掃,發現耳機壓在錢佳胳膊底下,隻好敷衍回答:“鄰居。”
“我知道是鄰居。”錢佳立刻往前湊了湊,“還有細節嗎?”
“……我殺了他的寵物。”
“竟然是真的啊!”錢佳不信,“那他怎麼可能還替你出頭?”
關於邵明曜那晚的舉動,林晃也琢磨過。要麼是申請國外大學需要拔刀助人經曆,要麼是怕他被搶空家底,徹底不賠那棵樹了。
但他不打算解釋,他又不傻,還想蹭老虎的餘威多消停一陣呢。
結果隻消停了一節課,邵明曜本人就找上來了。
【sy:瞎傳什麼謠?】
林晃心道,這謠不是你先傳的嗎。
【sy:安的什麼心?回話。】
林晃直接關了對話框。
他不擅長給人回應,尤其是對邵明曜——這麼多年來,欠著邵明曜的消息越多,邁出那一步好像就越難。每句看似簡單的質問,一旦開始解釋,就要牽出無數個懸掛多年的問題。
好在邵明曜應該也習慣了他的已讀不回吧。
能自說自話五年的人,心理承受能力能差到哪兒去。
不巧,邵明曜在被已讀不回這事上,心理就是脆弱,就是記仇,就是執迷不悟。
下午上課前,林晃半閉著眼往教室跑,快要進門了,突然被一隻大手拎著後衣領從門口拖了回去。
伴著不悅耳的鈴聲,他莫名其妙地看著邵明曜。
“值勤生。”邵明曜在值勤表上寫著,“高二八班林晃,下午遲到,班級扣1分,個人扣3分,罰值日。”
林晃反應了一會兒,“我踩鈴。”
“沒踩上。打鈴時你腳還沒進教室門。”
林晃懷疑地看向門檻。
他怎麼感覺自己是被一隻無情鐵手強行提溜出來的呢。
算了,無所謂。
回到位子上,沒過一會兒,某人的消息又來了。
【sy:忘了說,值日區域是一樓走廊,時間是今天晚上。】
林晃拿著手機回頭,兩窗之外,邵明曜也拿著手機,衝他抬了下眉。
【sy:收到回複。】
離這麼近,回複個頭。
林晃朝他一點頭,轉回身,把手機揣了起來。
“……”
邵明曜氣得嘴角一抽。
遲到的事一出,錢佳一下午轉過來十幾次,欲問又止。
林晃對罰值日挺無所謂的,高三晚自習多一節,他直接一覺睡到全校放學,等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才拿起掃帚去象征性掃掃。
路過高三一班門口,教室隻剩邵明曜一個人。
邵明曜學習時戴著一副細銀框眼鏡,鏡片乾淨剔透,鏡片後的人神情專注,有種淡淡的疏離感。
林晃望著那道側影,恍覺邵明曜是真的長開了,臉上沒有一絲多餘的肉,鼻峰高挺,眉眼深邃。
他回憶了一會兒這些天看見的邵明曜,和發小們聊天時笑容明烈,對不熟的人會顯得冷和凶,安靜下來獨處又有些溫和。
還是那麼血肉生動,這倒和當年沒變。
邵明曜做完一段聽力,走廊有人經過,他抬眼掃過那幾個人,朝林晃勾了勾手指。
林晃不想配合,但礙著那些打量的家夥,還是拎著掃帚進去了。
邵明曜等他走近,手摸向書桌堂,“餓不?”
林晃說:“不餓。”
“放學晚了,墊墊。”
邵明曜把東西丟在桌角,本子翻過一頁,重新戴上耳機。
林晃對著那兩隻大燒麥發愣。
晶瑩剔透的皮,顏色比那天早上買的深,是牛肉蛋黃餡的。
但他明明說了不餓。
門外逗留的人抬腳走開,林晃隱約有點察覺,不太確定,最終還是拎起了那袋燒麥。
他依舊不知道該不該說謝,老規矩,直接轉身走人。
“快周末了。”邵明曜在身後淡淡提醒道:“彆忘了換洗衣機,否則——”
“……”
到了禮拜五,林晃格外小心地不去觸邵明曜的黴頭——下午提前十分鐘進教室,放學立刻回家洗澡,把臟衣服扔進洗衣機。
趕在邵明曜回家前,時間還夠再洗一桶窗簾。反正北灰不會說話,隻要不讓邵明曜自己聽見,他就可以不換洗衣機,明明能湊合用,浪費錢乾什麼。
第一桶快要洗完,甩乾桶開始減速,院門突然被“嗵嗵嗵”地砸響了。
林晃把門拉開一條縫,邵明曜冷著臉站在門外,左肩掛著書包,右手拄著一隻老式皮革拉杆箱。
林晃發懵,不應該在自習嗎?
“今天是最後期限。”邵明曜語氣不善,“我都說了我家人喜靜,你故意找不痛快?”
林晃被纏得無奈,“你哪來的家……”
門外響起一個年邁沉著的聲音。
“明曜,和小鄰居好好說話。”
林晃愣住,把門縫拉大,這才看見邵明曜身邊站著的老頭。
邵鬆柏年過七十,依舊精神矍鑠,腰杆不見佝僂,隻是皮膚比當年曬黑了,也瘦了。
他從寧夏旅行歸來,把拉杆箱交給孫子提,兩根指頭悠閒地勾著一盒特產黑枸杞。
“邵爺爺!”林晃嚇死了,“原來您還在世啊。”
“……”
院門外,爺孫倆一起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