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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元娘聽著,嚇得在日頭底下打了個激靈。
那喜滋滋的老婦正是先前偷她家菘菜,後來又聽牆角的隔壁老婦,老婦娘家姓孫,大家都喊她孫婆婆。
若說元娘的阿奶潑辣,好歹也是遇到不公的事才發作,而孫婆婆這醃臢老婦就純粹是惡心人了,手腳不乾淨不說,還愛挑撥是非,最愛仗著年紀欺負老實人。
而她的侄兒就是元娘挖野菜時數過的孫老漢的小兒子,雖然有份好皮囊,但家裡沒有田地,他自己又是出了名的閒漢,全靠在腳店酒肆裡給人跑腿買吃食掙點散碎銅子。
彆說現在,就是過往陳家一窮二白的時候,元娘都看不上他。
做他的娘子,誰曉得哪日會不會因缺錢,把人送去給富戶玩弄,這些可都是有先例的。想起小姐妹的八卦,元娘的臉一白,旋即又自豪展眉,她阿奶可不是會被人隨隨便便忽悠的!
正想著呢,元娘就聽到熟悉的咒罵聲,“做你八輩祖宗的春秋大夢,什麼醃臢玩意,不掂掂自己的斤兩也敢肖想我的孫女,呸,再敢登門壞我家的風水,我非扒了你的筋,下賤的老娼婦!”
不僅是罵,王婆婆手裡還拿著竹枝紮成的掃帚,使勁往孫婆婆跟她侄兒身上招呼,把人家吃飯用的俊俏臉蛋給打得都是紅點劃痕,一個勁的擋著頭臉向後踉蹌退去。
她阿奶的凶悍一如往昔。
陳元娘驕傲的想。
而孫婆婆的侄兒也不敢反抗,他倒不是怕王婆婆一個老婦,而是陳家茅屋前可站著好幾個帶刀的壯漢呢,隻瞧人家精悍的胸膛,就知道全是練家子。此刻他們都盯著他,倘若他敢還手,打人的恐怕就不是王婆婆了。
做閒漢的,最要緊的是有眼色。
他隻好灰溜溜的跟著丟人的姑母一塊被掃地出門,賒賬買的茶果也被掃落在地,滾在泥沙裡。
這下真是虧大了。
徹底被掃出門的孫家姑侄二人真好撞見元娘,孫婆婆的侄兒眼睛立即亮了。
好一個小美人!
他目光對著陳元娘上下巡視,是毫不掩飾的打量與覬覦。
還不等他做什麼呢,阿奶擋在了元娘麵前,一邊叉腰指著人繼續罵,一邊分了點心神側頭責怪孫女,“還不進去?都等著米下鍋呢。”
陳元娘立刻拎起米袋往後頭做飯的棚子裡去,徹底遠離了這出鬨劇。
等元娘把米放進陶鍋裡煮的時候,王婆婆已然得勝歸來。
她掃了掃身上並不存在灰,哼唧一聲道:“就這點斤兩也敢上門來討打。”
把人打得抱頭鼠竄,得勝歸來的王婆婆又開始來回走動視察飯做的如何了。
“怎就下了米?”王婆婆不滿意的蹙眉,接著便去今日送來的竹筐裡頭挑了條約兩斤的臘肉。魏家不愧是大戶,送來的是羊肉做的臘肉,諸多肉類裡,羊肉是貴者食的,豬肉次之,牛肉最賤,但官府禁殺耕牛,也不大好買到。
王婆婆把臘肉過水洗了洗,接著就開始切片,多年節儉養就的刀工,肉片得薄如蟬翼,但竟把一整條臘肉全切了,一半的肉都被扔進陶鍋裡,就著半熟的米飯悶煮。
她擦了擦案板,正準備把洗過肉的水給倒了,可把一旁看著的元娘給急壞了。
陳元娘急得直跺腳,“阿奶,那水裡還飄著油花呢,怎麼能倒了,用來煮野菜多好哇!”
王婆婆懶得理她,隻準備去挖點蘿匐做菜。
哪知道元娘不依不饒,王婆婆不得不用粗糙厚繭的指頭點她腦門,“蠢東西,家中如今還缺一盆洗肉的水不成,真舍不得你自個留著當寶貝似的喝,彆煩我。”
陳元娘摸著腦門不解其意,阿奶怎麼能變得如此之快,這些簡省的法子不還是阿奶教她的嗎?
倒是坐著燒火的岑娘子上前溫柔的替元娘揉起頭,細聲細語的解釋,“此一時彼一時,元娘,你要習慣。從前……是家裡對不住你,往後日子會越來越好的,再和過去一般的做派,怕是要遭人看輕。”
麵色蠟黃,宛若真正農婦,卻依舊有些沉靜氣質的岑娘子輕輕歎氣,細心的捋著女兒的發絲,溫和叮囑,“你阿奶是最有成算的了,她說如何做,你隻管聽著,不必多想。”
元娘雖然還是不能理解家裡的“奢靡”行徑,但對阿娘還是全心全意信賴的,而且阿奶最是精明,她聽話點頭,隻是忍不住搶過木桶,主動攬了澆水的活。
岑娘子看著元娘風風火火的背影,忍不住失笑搖頭,眉眼慈和。
她和夫婿都是沉靜的性子,元娘怕是像到了婆母呢。
但也很好,世事變化無常,縱使是女子,也該要有些脾氣才好,她自己軟弱無主見,吃儘了苦頭,若非婆母,一家人早被豺狼惡人吃得骨頭渣子都不剩了。
她被三從四德錮住了,卻不由得期盼元娘莫要太溫順,欺負人總好過被欺負。
見到元娘開朗燦爛的笑容後,岑娘子收回目光,又走近小兒子。
“累了吧?喝碗水歇歇。”看著小兒子放下柴刀,接過碗仰頭喝水,岑娘子扯住袖子為他輕輕擦拭額頭上的汗。
劈柴這樣的事,對陳括蒼這樣七八歲的小兒來說還是太過勉力。但他聰明,又有準頭,頭一下砍中木柴正中,好歹讓柴刀夾在了木頭裡,接著隻要朝著底下的石頭多用力劈一劈,總能把木柴劈開,就是多費些功夫罷了。
而且也不是每一根木柴都十分粗壯的,大多還是掉落的柴枝,隻要砍成段就行。
但他人太小了,劈兩三根,便要擦擦汗,喘口氣。而且有時免不得誤傷到,他手背上有許多道痊愈的淺白疤痕,其中不少就是劈柴時傷到的。
然而就用著這笨拙的法子,微小的力氣,日積月累,劈出了一牆的木柴,堆得整整齊齊。
岑娘子心疼他,忍不住道:“家裡柴夠多了,不劈了吧?”
喝過水,歇了會兒,已緩過勁的陳括蒼搖了搖頭。他明明是七八歲小兒的稚嫩麵容,眼神卻像大人一樣,說話很條理,“就剩一些了,我劈完吧,總要有始有終。”
哪怕都用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