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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婆婆話音一落,幾人神色各異。
“汴京?是皇帝老爺住的汴京嗎?”反應最激烈的當屬陳元娘,她瞪著圓潤的眼睛,像隻抱著榛果吃驚的鬆鼠。
然而很快鬆鼠就迎來了栗子暴擊,阿奶的指頭重重叩她腦門,氣得不行,“什麼皇帝老爺,讓你少去聽市集裡不入流的不聽,那些連路岐人都算不得,學得一嘴不倫不類的詞。”
王婆婆沒好氣的解釋,“那是官家,是聖人,你記住了。”
陳元娘摸摸光潔的腦門,她早練出不怕疼的腦瓜子了,但還是委屈撅嘴,複述了一遍,“記住了。”
接著,她又迅速恢複原先的活力,興奮的重新問道:“阿奶,是官家住的汴京嗎?”
王婆婆對孫女的鍥而不舍很是無語,但還是點了點頭。
果然,下一刻,元娘的眼睛就亮起來了,小聲驚呼,顯見興奮極了。
那可是汴京!
作為偏遠小村的長大的小娘子,元娘去過最遠的地方也不過是縣裡,對周遭州縣一無所知,但汴京卻是個天下人人向往的地方。
據說,那裡風物繁華,遍地花光,車輦花轎鋪滿錦繡絲帶,來往行商絡繹不絕,罕見珍寶堆砌京畿市集,珍饈奇饌無不可享,到了夜裡,官宦府邸夜宴通明,勾欄市井燈火輝煌,雜技鼓樂擠於其間,絲竹巧笑聞於花巷。
那是世間極樂,富貴迷人之地。
光是想想,元娘就覺得如墜雲端,心潮澎湃。
她自然是不會反對的。
岑娘子念及舊事,倒是有些遲疑,可她聽婆母的話習慣了,不會有異議。
而陳括蒼也僅僅是在心頭驚詫了一瞬,他知道家是非搬不成,但原以為會是縣裡或是州上,卻沒料到是汴京。
忽略汴京的陌生,這個決定要比去縣裡可靠。
看似動人的大筆財帛,在縣裡仍可以引人謀財害命,到了汴京就不顯眼了。那裡有天下巨富,繁埠風貌,因是天子腳下,吏治清明,隻要小心謹慎,不被設局入騙,便能安心活著。
但知道是一回事,能做到是另一回事,大多人不願長途跋涉,去搏安穩生機。
他這一世的阿奶,有手腕,大魄力。
“阿奶,我們什麼時候動身?”燈火倒映在眼底,元娘的眼睛仿佛會發光,她極為雀躍的發問。
王婆婆看向被遮得隻餘半扇的窗戶,隱約能透見外頭深不可測的濃黑,她道:“兩個時辰後。”
現在戌時過半,兩個時辰後是醜時,正是萬籟俱靜,人都熟睡,不易被察覺的時候。
“是否太趕了?”岑娘子擔憂道。
元娘看看阿娘,又看看阿奶,附和的連連點頭,也不知是讚同誰。
王婆婆卻不準備改主意,堅定道:“收拾幾身換洗的衣裳便夠了,憑由、車馬魏家已幫著備好了,若有缺的,隻管路上添置。”
話已至此,自是收拾起來。
說是準備兩身換洗衣裳,但在這生活多年,有了感情,總有些情誼不同的零碎是想帶上的。今日一走,也不知還有沒有回來的可能。
元娘是個極念舊情的性子,雖然她攏共也才活了十二三年,但這沒有妨礙。
即便阿奶讓她隻帶上沒打太多補丁的衣裳,可元娘實在舍不得,連短了手腕一大寸,壓根就穿不進的衫子都帶了。她的想法很樸素,改一改,她不能穿還有弟弟呢,布料多貴啊,衣裳就是隻剩下一截布,也能縫成裡襪,故而是斷斷不能丟棄的。
除此之外,她還慎而又慎的把陪自己從小睡到大的,阿娘親手縫的,巴掌大小的虎頭布偶給放進箱子裡。
夜裡不抱著大花,她睡不著。
大花就是那紅身花臉的虎頭布偶,瞪著銅鈴大小的眼睛,又凶又可愛,是元娘的心頭寶。
都湊不出三身完整不打補丁的衣裙的元娘,愣是把一整個箱子都裝滿了,還每一樣都能說出名目,有必須搬走的理由。王婆婆懶得和她吵,翻了個白眼去看另外兩人了。
哼哼,她閒得發慌才和小孩子吵架,橫豎那麼多箱籠呢,不多元娘這一個,滿不滿的都無傷大雅。
王婆婆看過另外二人收拾的行囊,滿意點頭,正準備回自己屋子歇口氣,忽然想起元娘屋子怎麼靜了。
她湊近一看,門沒閂,裡頭除了大木箱子,就是空空蕩蕩的舊木桌,裝雜物的簸箕是空的,床榻上就剩下光禿禿的木板,破布料湊齊縫的被褥恐怕都被元娘裝進箱子了,真是難為她能塞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