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油被抹開,一股清清涼涼的滋味直衝天靈蓋,元娘雖覺得眼睛有些辣,可暈眩的腦袋卻好受了些。
她暫且不吐了,岑娘子幫她漱過口,擦拭唇角,扶著躺下。
眼見元娘麵雖白,發絲散亂憔悴,可人好歹是靜了。
王婆婆肉眼可見的鬆了口氣,歎道:“這薄荷油還算有點用,不枉費我給船家的一百二十文。”
然而她們沒高興太久,元娘人雖舒服了些,夜裡勉強用了點清粥,偏又遇上風浪大,船有些顛簸,元娘又開始吐了起來。
且較白日更為厲害。
她吐得麵色慘白,身上直冒冷汗,到最後隻剩苦水。
陳括蒼提著壺熱水,往木盆裡兌,直到水變得溫熱,才捧到榻邊。岑娘子把木盆裡的布巾擰乾,給元娘輕輕擦拭額頭,又抬頭紅著眼眶看向王婆婆,“娘,這可如何是好,接下來一路都坐船,少說得行上一月有餘,元娘如何受得住?”
王婆婆也歎氣。
走水路快不說,也平安些,陸路免不得遇見山匪賊人,沿途提心吊膽,哪有水路好?
可真要是讓元娘坐上一個多月,指不定命就折在路上了,到那時,縱有財物又如何,王婆婆到底是妥協了。
“即便要下船,一時半刻也是不成的,少說得過兩日到了碼頭。”王婆婆愛憐地摸著元娘微濕的額頭,溫熱的大手握輕顫的直冒冷汗的小手,哄道:“好孩子,再忍忍,阿奶知道你最乖最厲害。”
元娘吐得眼裡都沒了神,可她還是抬起頭,努力揚起一個笑容,試圖寬慰阿奶阿娘和弟弟,“我沒事,隻是還不適應罷了,說不準明日便好了呢。”
她用發顫的手幫岑娘子擦淚珠子,“阿娘彆哭,我、我也不是很難受,隻是一點點不舒服……”
話還沒說完,船一個顛簸,她禁不住低頭,任由胃翻江倒海,吐到脫力。
固定在桌麵上的油燈,燈身雖不動,可燭繩輕晃,連帶著昏暗燈光下的影子也被拉長,述說著無力。
隔壁廂房中,魏觀依照姑母交代,看著表弟讀書做完功課,才披著夜露回房。
江上濕冷,他進了灑滿暖黃光輝的臥房時,還能感覺到敞開薄披風裹挾的寒意。進了艙,風吹不到身上,寒意自然就慢慢散了。
隻是停留在門扉前,他依稀聽見了什麼動靜。
等到他解下披風,於三足麵盆架前淨手,再點燈走到桌前,整理書冊時,在門口聽見的微弱動靜才清晰起來。
因為被他充當書房的這一隅,恰好與隔壁艙房相連,什麼動靜都聽得清清楚楚。
恐怕是有人暈船暈得太厲害了。
聽著像是不及笄的小娘子,已虛弱至極,連氣力都要沒了。
清俊少年對此倒是頗有經驗,他祖父是商賈巨甲,家中幾代經營船運。如今,家中雖已不再經商,可他也曾在老家待過一段時日,耳濡目染,比常人知道的要多許多。
縱使身強力壯的人,暈船也有可能出事,何況對方聽著聲年紀尚小。
他想起白日曾撞見在隔壁艙房出入的老嫗,表弟閒話時提過這戶人家,她家小娘子生得有八九分顏色,身世也慘,說是一屋子孀妻弱子雇了幾個鏢師去汴京投親,說不準同船多日,就叫小娘子動心了……
當時表弟說的話過於輕浮不堪,他便板著臉令其罰抄論語中的幾篇,這也是為何今日會耽擱如此之晚的緣故。
念及此,清俊少年放硯台的手一頓,招手喚正蹲角落,一邊用炭燒壺水,一邊漸漸闔起眼打盹的隨從,“平直,去把老家帶來的止嘔丸拿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