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貴人們用的就複雜許多,往往還要添冰片、麝香等昂貴香料,但用後功效極佳,吐氣如蘭。”攤主人語氣不乏羨慕,他賣的到底都是便宜貨色。
雖然是元娘挑撥著說喜歡,但王婆婆用了許多年的青鹽,倒是懷念起牙粉膏子的好處,利落付錢買了。
之後,則是去給陳括蒼挑了點筆墨紙硯,這便沒有元娘的份了。
許是為了彌補,到挑床帳的時候,王婆婆隻給陳括蒼挑了最便宜的素色帳子。元娘非但可以挑床帳,還挑了個在床榻和屋門中間的拱門掛著的簾子,後者可有可無,一般是大戶人家才有的規矩,能叫午後歇息得更好些,王婆婆顯見是在彌補元娘。
但她也沒直說,隻道是犀郎的屋子小,本就不必掛這東西,沒得累贅。
元娘才不管這些,得了實惠才要緊。
所以她挑了一頂繡了滿枝秋桂的鵝黃色床帳,並柿色如意紋簾子。
這兩樣湊一塊可不便宜了。
之後又到各寺院尼姑們固定的攤子上買些絨花、絲帶等普通的妝點頭發的飾品,在姑子這裡買,要比外頭便宜許多,就是手藝時有差異,得自己好好挑選。
陳元娘頭回被帶到尼姑們攤子附近的時候,可嚇了一跳,好生努力才沒叫自己失禮。
王婆婆卻泰然自若地挑選起來,還拿起彩色絲帶在元娘發上比劃,最後選了一條茜色絲帶尾綴珍珠的,還有一條藕色絲帶尾綴小鈴鐺的,並幾條尋常絲帶與絨花。
綴珍珠的呢,體麵好看,適合見客的時候戴。
至於綴鈴鐺的絲帶更好說了,像今日這樣熱鬨的集市,還有立春、元旦那些節日的時候,隻消往頭上一綁,也不起眼,但動靜在那呢,一走遠了王婆婆就能知道,正適宜元娘這樣好動的小潑皮。
王婆婆選好了便利索付錢,出家人不容易,已是較市麵上便宜了許多,就沒必要掰扯了。
等到走遠以後,元娘禁不住好奇,攀上王婆婆的手問道:“阿奶,出家人不是應該在寺廟中念經供佛嗎,為何也會出來擺攤?”
不都說出家人六根清淨,視錢財為糞土,萬萬不敢沾染的嗎?
但後一句話元娘沒敢問出來,畢竟是在相國寺,她人小,對寺廟總有些敬畏。
王婆婆早就看開了,自是不管這許多,瞪了元娘一眼,沒好氣道:“出家又不是就此成了神仙,不也得吃喝?”
這倒也是,元娘思忖起來,覺得頗有道理。
倒是王婆婆,忽然想起自己還漏了東西沒買,索性掏出五十個銅錢給元娘,讓她帶著弟弟去買點零嘴,一會兒去尼姑擺的攤子那彙合。
漏的那樣東西,是預備送給徐家醫鋪的惠娘子的。
王婆婆也是突然想起來,人家這麼客氣,幫她們家又是遞話,又是打掃的,不送點禮太說不過去,可送得太貴也不合適,沒得讓其他人多嘴揣測。這其中的度量不好把握,王婆婆便帶著岑娘子回頭去挑禮物。
至於元娘和犀郎,說是讓她們自己去買零嘴,但也不讓走遠,就是旁邊幾個攤子。
元娘站在原地左右環顧,很快有了主意,低頭看向弟弟,“我們買點蜜餞吧!”
因為窮,連買點飴糖都是奢念,但也因此回回一攢到錢買的就是飴糖,吃膩不可能,但手裡錢夠的時候也會想嘗嘗彆的玩意。
元娘隻吃過一回蜜餞,是吳桃娘親戚回鄉的時候帶的。
桃娘當時為了炫耀,把自己的那份省下來,分給幾個小姐妹一人半顆。
雖說是想炫耀,可也實打實叫她們幾個受了惠,明明是果子做的,可蜜餞就是更為好吃,酸酸甜甜的,那一口叫元娘惦記了好久。
至於哪家最好吃,這也不必擔憂,元娘這幾日和徐承兒閒聊的時候,沒少增長見聞。
在相國寺的集市裡,當屬大佛殿前的李道人蜜餞攤的蜜餞最實惠好吃。
倒不是說便宜,相反,還比常見的蜜餞攤子上要貴一些。
他們家既有供給貴人食之的好蜜餞,也有平民百姓狠狠心能賣得起的蜜餞,而就是後者,也是極好吃。
元娘當然選的是後者,但她不必說出口,隻消走到攤子前,主家雇的人一瞧見她的衣著打扮心裡便有譜了,不問要好的次的,而是問道:“小娘子喜歡甜些的,還是酸些的?也有鹽漬的,但東京城裡少有人吃得慣這味。”
毫無疑問,元娘定然是選甜些的,小娘子大都愛甜口,尤其是百姓家裡的,因為比不得貴人飫甘饜肥,也就少有自己的異樣偏好,隻一味吃甜喜肥油。
對方也是堪堪二十的年紀,見元娘年紀小,說話愈發和氣,“依小娘子看,秤多少合宜?”
元娘掂量了一下荷包,期期艾艾道:“二十文,成嗎?”
二十文,少是少了點,但畢竟他們家賣得貴嘛。
再說了,眼前的小娘子長得好年紀小,人見了頭一麵便覺得有好感,於是他利落拿了杆秤了秤,約莫就是七八個的份量,用油紙一包,細繩一綁,就送到了元娘跟前。
陳元娘出落得清楚,在外禮數也沒差過,脆生生的道了謝,才帶著弟弟往回走。
才走了兩步路,到底禁不住饞,元娘把半個巴掌大的油紙包打開,給了弟弟一顆,又塞了一顆進自己嘴裡。
還真彆說,不愧是被汴京城長大的徐承兒都常常掛在嘴邊的蜜餞兒,味道是不一樣,比元娘記憶裡的那半顆好吃多了,一入口先是蜜般的甘甜,接著便是梅子香,回味時帶點微不足道的酸,恰好能中和甜味,不叫人吃膩,而且細細品起來,好像還有股子其他香味,許是還放了彆的香料醃製出來的。
也是巧了,元娘吃著徐承兒推崇的蜜餞,轉眼就瞥見她和她阿娘。
兩人似乎正跟在一位貴人身後。
即便不是貴人,也當出身不俗,她身上穿著的衣裳料子明顯比惠娘子母女好上許多,分心上鑲著指甲蓋大的碧璽,身旁跟著兩個嬤嬤,四個婢女,舉手投足都是官家娘子的矜貴氣派。
兩撥人應當也是碰巧撞上的,因為是麵對麵,惠娘子正一味的奉承賠笑。
徐承兒也是難得的拘束,規規矩矩的站著。
相國寺人雖多,但總不至於熟悉的人在旁近也認不出來,徐承兒很快瞧見元娘,使了個眼色讓她等自己。
隨後,那位貴人娘子起身,惠娘子還要跟在身後,倒是徐承兒怯怯說了什麼,惠娘子又看向元娘的方向,然後對貴人娘子解釋了一番,徐承兒這才與她們分開,走到元娘身邊。
到了元娘身旁,徐承兒再不見方才的規矩羞澀,累得長舒一口氣,慶幸道:“還好遇見了你,不然跟在我娘身旁奉承人實在不自在。”
陳元娘湊近了小聲問,“怎麼回事啊?”
徐承兒知道的不多,隻臉上存著敬畏,“那位娘子可是從六品的官眷呢,聽說還和魏參知政事家裡是親戚,也不知怎麼能尋了我爹去瞧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