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刻她再也扮不下去乖順,淚水斷珠似的落,“陸欺……分明是你言而無信,你答應過我不會讓我當魏軍的營妓,可我今夜還是險些被周騫欺辱……”
“我跑了幾裡路好不容易找著你,你竟還要將我送予周騫……”
她嗓音清麗似珠翠落玉盤,言語中滿含委屈,聽到人耳中不像抱怨,倒像嬌嗔。
陸乩野眉心一擰,“我何時說過要把你送予周騫?”
“……你要我從他,難道不是想將我送給他嗎?”
陸乩野冷笑道:“他算個什麼東西,也配我相送?”
他將目光重新落在殷樂漪身上,一語道破:“說吧,你跟著止戈跑到此處來尋我,是想要求我幫你做什麼?”
陸乩野眼底浮現出不寒而栗地笑意,“殺了周騫?”
殷樂漪被他眼神嚇得心口砰砰直跳,她今夜會來尋陸乩野,除了畏懼周騫外,其實更想借這件事搏陸乩野的垂憐,來做另一件事。
隻是殷樂漪沒想到,陸乩野竟能將她的一舉一動看得如此透徹,這個認知讓她有些頭皮發麻,心中對陸乩野的懼怕不自覺地加重。
但既然被他看穿,殷樂漪趁勢道:“陸少將軍,我不要周騫的命。我想求你剿匪,將那些山匪盜走的糧草奪回來……”
一碗粥,一個饅頭隻救得了一人一頓,若是能將那些糧草全都搶回來,鄯州百姓便能如安昱所說,熬過這個冬日。
“鄯州如今既已歸順魏國,那鄯州人便也是你們大魏子民。你們大魏天子既然未在攻破鄯州那日下令屠殺鄯州百姓,那便代表他不止想要鄯州,他還想要鄯州的民心……”
陸乩野盯著她的目光,變得意味深長。
“陸少將軍,我想助你一同剿匪。”殷樂漪條理清晰,“你捎帶上我,等你剿完匪日後回到魏國,必會受到你們天子的嘉獎。”
鼻尖被凍得通紅,睫羽上還掛著淚珠,從頭到腳都弱不禁風的嬌柔少女,竟還敢大言不慚地說能助陸乩野剿匪。
“剿匪,可。”陸乩野和殷樂漪擦身而過,“帶你,妄想。”
“止戈。”
陸乩野長腿一邁,走出水榭,止戈聞聲而動,從樹叢裡躍身跳出,跟在他的身後。
殷樂漪撿起地上的衣衫穿上,又拿了狐裘跑出水榭,在陸乩野身後艱難地追上他。
“你若去剿匪,留我一人在驛站,周騫又來滋擾我怎麼辦?”
陸乩野頭也不回,“我會派重兵看護你的院子,你若乖乖在院中待著,無人敢來滋擾你。”
殷樂漪有自己的盤算,見陸乩野又快要同她拉出一段距離,她衝著他的背影,提高了嗓音喊道:“……可我隻信你!”
“……陸欺,所有的魏人裡,我能信的隻有你一人!”
站在雪中的錦衣少年郎,背影頓了頓。
殷樂漪趕忙追上去,將狐裘雙手遞還給他。
陸乩野眼尾輕掃她一眼,神色是她看不懂的古怪,“送你了。”
殷樂漪遲疑,“我穿著你的裘衣,恐有不妥。”
她身份特殊,若讓魏國的將士知曉他們二人有牽連,日後傳到大魏皇帝耳中,對他們二人都沒有好處。
“我不穿他人穿過的衣衫。”陸乩野語調淡漠,情緒難辨,“你不要便扔了。”
自從殷樂漪禦寒的披風弄丟之後,她便飽受風雪摧殘。在雪夜裡行走又是極冷的,她猶豫再三,還是將陸乩野的裘衣披上了,回去之後再丟也不遲。
陸乩野走在前方,餘光中的少女艱辛地跟上他的步伐,身上披著那件長至她腳踝的男子裘衣,寬大的將她纖弱的身姿儘數包裹其中。
他鼻尖裡輕哼一聲,正要回正眸光之時,餘光裡的少女腳步一滯。
陸乩野黑眸一轉,見那範陽侯世子正站在不遠處,灰頭土臉的模樣,眼神卻直愣愣地盯著他身後。
殷樂漪避無可避,和安昱四目相對片刻後,她挪著腳步躲到了陸乩野背後。
安昱眼神黯了幾分,但他思緒很快回籠,衝著陸乩野作揖,“還請陸將軍領兵剿匪,助鄯州百姓渡過難關……”
這番話和殷樂漪所說的相差無二,陸乩野很難不將殷樂漪求他出兵剿匪相助鄯州這件事,和安昱所求之事聯想到一起。
陸乩野不動聲色地眯了眯眸,“你怎知我在此處?”
安昱立刻解釋,“陸將軍莫要誤會,我方才才從魏軍盤點糧草處出來,回程路上碰巧撞上陸將軍,僅此而已!”
陸乩野上下打量一眼安昱,他那袍子上還有一個大大的腳印,顯然是被打出來的。
安昱察覺到他的目光,尷尬地拍了拍袍子上的腳印,拍了幾下也沒拍掉便隻好作罷。
他又要向陸乩野作揖,曉之以情動之以理,被陸乩野看穿,抬手示意他不必多言。
“明日我會出兵剿匪,你今夜若是無事,便去尋我麾下的傅嚴,將山匪的情況儘數告知於他。”
安昱以為自己還要再費一番周章,才能讓陸乩野出手相助。未曾料到竟會如此輕易,他又驚又喜,朝著陸乩野又是作揖又是道謝後便轉頭折返,然而他沒走出幾步,又倒了回來。
“你還有何事?”
安昱笑容淡了幾分,態度比方才放得還低,“敢問陸將軍,下官可否為你身後的娘子送一套新衣裙?”
殷樂漪聞得此言,心中撼動。
她不欲回答,擋在她身前的少年卻將她露出來。
陸乩野眸中噙著似笑非笑的意,問她:“殷娘子,衣裙你是要,還是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