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禕急趨至丞相跟前,將一份結繩處被封了印泥的“檢”朝丞相遞了過去。
丞相接過檢後,先是查看印泥,其後去之,又將結繩取下,最後將檢兩端的封蓋去除。
於是被檢包裹著的一卷簡牘露了出來。
丞相隨即把簡牘放在幾案上攤開,卻不料一紙被簡牘包裹的帛書突然出現在丞相與費禕眼前。
費禕一驚。
琬允二人與丞相的往來信件可謂不絕於道路,但用如此之法傳遞帛書卻是第一次。
他朝帛書看去。
很快,隨著帛書上字句入眼,他失去了表情管理。
“怎麼了?”魏延發覺丞相與費禕兩人的神色很不對勁,“是成都出什麼事了?!”
魏延一邊問,一邊已經三步作兩步走到了丞相與費禕身邊。
很快,魏延也將帛書看完。
他一開始覺得簡直是胡說八道,滿紙荒唐。
可看完之後,他終於還是一臉茫然地口中喃喃起來:“難道說,這是天意?”
丞相深深看了魏延一眼:“天意?難道連文長你也信所謂的天意?”
魏延看了眼丞相,說不出話。
如何不信?
日食地震發於同時,而整座成都除了先帝造像與劉阿鬥外,居然沒有任何人物因此毀損,甚至連一個傷者都找不到!
這還不夠邪門嗎?!
再加上如今因你諸葛丞相重用馬謖導致街亭大敗,大漢積蓄了五年的力量,旦夕之間便付諸東流!
這難道不是大漢即將亡國的最好佐證嗎?!
魏延是迷信的。
或者說,整個天下都籠罩著一股迷信的氛圍。
最後一次北伐前,魏延做了一個夢,夢到自己頭上長犄角。
他就去找蜀中最牛逼的“周公”趙直解夢。
趙直信口糊弄了魏延一頓後,偷偷告訴彆人:“角是頭上用刀,乃斬首之兆。”
而蔣琬有一次夢到自己家門口有牛頭被斬,流血滂沱,心中害怕,又去找這個趙直解夢,趙直就說他將來能做到三公之位。
有個叫何袛的夢到桑生井中,趙直拆桑字分析,預言他活不過四十八歲,結果他四十八歲那年死了。
這些東西能被記載在史書上,也說明了整個時代的迷信氛圍。
所以,那位被先帝拜為茂才的大預言家周群說的『子規奪魄,望帝失蜀,鳩占鵲巢,亡國之象』,在魏延眼中也變得更加可信起來。
“文長,文偉進帳前,你想跟我說什麼?”丞相平複了心情問道,略過天意這個話題。
“啊?”魏延心神全部在亡國之兆上,一時居然忘記了自己來此處找丞相的初衷。
“文長剛問我,「難道我們就這麼一無所獲地走了?」。
“若有計策,文長且說與我與文偉聽聽。”
魏延這才反應過來,旋即又有些猶豫,不知究竟還要不要說。
畢竟國都要都被你諸葛亮和劉阿鬥弄亡了,我還瞎折騰個什麼勁?
但最終,軍人對於戰爭的渴望還是戰勝了所謂的國之將亡。
先主的知遇之恩,也不容許他做出叛漢投魏的反覆之舉。
他曾經那番『曹操舉天下而來,請為大王拒之,偏將十萬之眾至,請為大王吞之』的豪言壯語,更是他這輩子最大的驕傲。
然而想到此處,魏延突然反應過來些什麼,緊接著整個人便好像被什麼東西擊中一般。
值此上下兩疑的敗軍之際,這位丞相看到這麼一封妖言惑眾的信,卻沒有阻止自己過來同看。
顯然,這是對自己表示信任,或者說,是對自己的示好。
他知道自己不會叛漢降魏,他也知道他這丞相這次確實做錯了。
神色複雜的魏延看向那位丞相,卻見丞相也眸子溫和地看著他。
人總是容易被情緒左右,魏延這幾日對丞相生出的惡感,這下總歸還是稍稍減了一些:
“丞相,我在想,我們應該拿下祁山堡。”
丞相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但還是示意魏延繼續說。
魏延道:
“祁山鑿山為堡,易守難攻,但又死死卡在我們的糧道上。
“我們若能將之拿下,下次再行北伐時,糧道便能通暢,可謂徹底無後顧之憂!
“如此,便能聚大兵於一處,再不用分出五六千人馬圍祁山,護糧道了。
頓了頓,魏延繼續道:
“此次未能拿下上邽,我以為就是我們分兵多路之故。
“但事已至此,多談無益,我隻說將來。
“若能拿下祁山堡,將來便可以進退有據,屆時,再聚兵四五萬於一處,則敵必不會與我野戰爭鋒,隻會據城固守。
“到時候,再以丞相掘地燒柱的坍城之策,何愁城不可破?
“如今丞相一戰克定隴右的戰略已不可行,隻能步步為營,一城一地蠶食隴右。
“也就是說,這一次走了,將來還是要打祁山堡。
“可將來再打,堡中的守將就不是高剛了。
“今高剛已有降意,至今不降,全因我等兵少,圍而不攻,彼無畏死之心故也。
“我若統大眾南下,圍而攻之,彼不知堡外情勢,隻以為我已全克隴右,必出堡獻降。
“若能拿下此堡,丞相隻需撥我五千人馬,一年糧草,我必將死死釘在此地,等丞相舉大軍而還!”
一旁的費禕聽得心驚。
且不說能不能打下祁山堡,便是真能拿下,魏延以五千人釘在此處,迎來的必將是魏國傾全國之力而來的強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