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不怕死?
至於一年糧草倒不是問題。
如今大漢糧草是不缺的。
丞相經營五年的積蓄全部屯於漢中,足供十萬大軍兩年支用。
缺的是人心。
就與當年曹操赤壁之敗後倉皇跑回許都一般,等大軍敗績的消息傳回巴蜀,兩川四境必然是人心大亂,暗流洶湧。
丞相必須帶大軍迅速返回成都,以壓製接下來的波譎雲詭,等人心安定之後,再行北伐之事。
但究竟要多久才能人心安定,誰知道呢?
魏延完全就是在賭命。
“文長,此計不可。”丞相拒絕了魏延的提議。
“為何?!”魏延惱了,我連死都不怕,你怕什麼?!
丞相道:
“那高剛未必會降,而我軍士氣已然喪儘,若讓高剛等到張郃舉大軍而來,未必不會不戰自潰。
“如今張郃距我們隻兩日路程,若是兩日之內不能拔除祁山,再想安然撤退就難了。
“而一旦被張郃銜尾追擊,必會拖慢我退軍速度。
“那郭淮又熟知秦隴地形,必會統大眾沿渭水順流而下,再從陳倉道入秦嶺,截斷我漢軍歸路。”
魏延道:“陳倉道不是有高翔四千人馬把守列柳嗎!”
丞相:“陳倉道的列柳守卒,若聽到我大軍已敗,必惶於曹魏再敗我軍,再之後兵出下辯,斷其歸路,如何能有戰心?”
魏延一怔。
他確實沒想到魏軍有從陳倉道入秦嶺截斷漢軍歸路的可能,因為覺得陳倉道上的高翔能守得列柳。
他太想贏了。
忽略了人心與士氣。
“也就是說,此次北伐,完全就是無功而返?!”魏延還是不甘。
“我看你就謹慎過了頭!
“這也怕那也怕,畏畏縮縮,到底什麼時候才能克複中原,什麼時候才能還於舊都!”
魏延言罷直接憤然離去。
…
…
上邽。
被曹氏宗親督了半輩子,遣了半輩子,當了半輩子敢死先鋒的張郃張儁乂,成功與郭淮會師。
他以為自己這輩子也等不到一次獨自領兵,證明自己的機會了。
結果萬萬沒想到,已經七老八十半截入土的他,居然還有守得雲開見月明的這天。
當年拋妻棄子,陣前降曹的張儁乂,實際上就是曹操這一家子也不敢讓他獨領一軍。
張儁乂自己也知道這點。
每次被督被遣被派去當敢死先鋒,他胸中自有一股憤憤不平之氣。
這次,上天總算是垂憐他了。
他獨領一軍,成功證明了自己!
將來青史必有他名姓!
他將不再是為人齒冷的叛徒!
他恨不能仰天大嘯,讓胸中難抒之鬱憤散於天地。
緩步走入漢軍營寨,漢軍所興造營壘、井灶、圊溷、障塞、藩籬,那座與城齊長的土山,還有那數十條通往上邽的地道,全部被他收入眼底。
其規模與規整程度近乎不可思議,讓人隻一眼便能看到其背後的深厚功力。
那位偽漢的丞相,是如何僅靠兩三萬人馬就做出這些工程的?
縱是身經百戰,沙場宿將的張郃也難止心中感歎。
這種震撼,對比後世,大概就類似於外國人看見某東方大國十天就建出兩座醫院。
自己不知道怎麼才能做到,但就是有人做到了,於是不能不歎服。
“伯濟,你為何不讓我繼續銜尾追擊?”張郃問出了自己的疑惑。
兩人是老戰友了,當年夏侯淵被斬,郭淮作為夏侯淵的軍司馬,主動站出來做了一番演講,讓三軍暫以張郃為帥。
那是張郃第一次獨統一軍,也是那一戰,他得到了曹氏的信任,被封鄉候,之後才開始在被曹氏督的同時督一督彆人。
他對郭淮是感激的。
“張老將軍,可欲將諸葛亮困死於隴右?”郭淮問道。
張郃頓時大驚:“什麼?伯濟既然有策何不早說!”
郭淮道:
“我以為,銜尾追擊必然無功,還有可能中敵埋伏。
“不如放他離去,他見我不銜尾追擊,便極有可能進攻祁山,作為將來北寇時候的橋頭堡。
“張老將軍隻須分我一萬人馬,我率兩萬人沿渭水急趨直下,再自陳倉輕裝入秦嶺,如此,必能出於諸葛亮之後!
“今蜀寇士氣大喪,人無戰心。
“若見我舉大眾自背後襲來,必四散潰走,如此,則葛氏可擒,漢中可奪!”
張郃聽完,又自己分析了一會,之後整個人開始激動得身心微微發抖。
他簡直不敢想。
萬一真將諸葛亮困死隴右,奪下漢中,那他就是天下第一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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