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輩,你難道打不過他麼?你分明...也是個合道不是麼?還有剛剛,為什麼要借我一臂,”何九州不解道:“你若有需要,我把劍借你就是了...”
他話還沒說完,卻隻聽到了對方乾脆利索的否認。
鄒娥皇:“我打不過他。”
“而且我沒有劍意,你把西吹雪送到我手上,我也驅使不動它,我隻能向借你一臂之力,而我有且僅有,也隻剩下了方才的那兩指。”
沒有劍意!?
何九州心頭直跳,他師父曾跟他說過,這世上很多人都有可能沒有靈根,但每個人都會有劍意,有心就會有意——
怎麼會有活人沒有劍意!
騙人的吧?神吹鬼差的,何九州想到了剛剛他的揣測...如果沒有劍意,那隻是純粹的力量,就很好可以解釋了剛剛的一劍。
可是...一定是騙人的吧!
“還有,”鄒娥皇吐字清晰:“誰告訴你我是合道的?”
她說罷直接捏住何九州的袖口,起符。
“走——”
無風自起浪,電閃雷鳴間,被她捏住袖子的青年渾身一僵,傳送符已起,可要帶他跑路的人卻被攔下了。
傳送符的模樣,他看的很清楚。
青龍,朱鳳,白虎,玄武。
是傳至昆侖的傳送符。
他看得很清楚——
和他說走的鄒娥皇,被何春生從天而降的一鞭子甩飛了在地上,還沒來得及掏出的傳送符也被這一鞭子抽的粉碎,在空中燒出透明的火光。
而那來勢洶洶的鞭子,本來要落到他身上的。
是鄒娥皇推開了他。
哪怕她單薄的身軀被卷到地上,光潔的袍子上全是土石留下的劃痕。
也決然地推開了他。
羸弱、廢物,正如眾人對她的評價。
原來鄒娥皇剛剛的那幾句話,並不是在騙他麼?
既然如此,為什麼要救他?
一個蓬萊人,為什麼要救昆侖的——
何九州這個時候才猛然醒悟,渾身發抖,他左手掂起西吹雪,明知道是徒勞,也要試圖從傳送道中劈出來;硬要說為什麼的話,大約是昆侖一直教給這年輕劍修的就是死戰不退,哪裡有撕開傳送符逃這種窩囊的選法?
但是可惜,傳送符是單向的。
何九州再是天資佼佼,再是個發狠的劍修,也磨不平天道的規則。
於是他隻能眼睜睜地看著,看著鄒娥皇一遍又一遍地被那鞭子卷起又摔落,看著腳下的風靜瞬息萬變,看著尾骨連成的血骨鞭,青白的鞭骨上留下的都是新鮮的血液。
他聽不見鞭子破空而過的聲音。
但他受過鞭刑,很久之前,在昆侖的無望關。
十三鞭神斷骨,沒教會他的懊悔,在今日他終於懂了。
何九州渾身癱軟,骨頭極硬的劍修倒在傳送符裡,後背冒汗。
於是天機子看見的,就是這麼一個失魂落魄的何九州。
“怎麼回事?你被誰送回來了。”
天機子眉心一蹙,雙指微掐。
他知道何九州論道大典後去了一趟何家,也算出何九州此去有驚無險,但唯獨沒有料到會看見這麼一個狼狽不堪的徒弟。
要知道這小子向來堅強,像石頭縫裡蹦出的野草,在哪裡都是一片長勢喜人;從不見什麼心魔,哪怕被關在無望關,幾日後出來也是沒過幾天就又蹦又跳的鬨人...
天機子沒想過在這樣的一張臉上,竟然還能看到近似於惶惶的神情。
“救她...師父,你快讓宴師叔出關去救她...”
何九州前言不搭後語地講完後,本以為和鄒娥皇有過一段往事的師父會義憤膺填,但是下一秒卻被幾句冷水澆醒。
“不,徒兒,你糊塗了。”
天機子神色悲憫地看著何九州,“你師叔宴霜寒乃是劍皇,代表昆侖乃至天下的第一劍,這世上能讓他出手的唯有天下蒼生,而不是私人恩怨。更彆提,”他頓了頓,近乎冷漠道:“還是為了救一個蓬萊的人,就和鎮守一州的世家動手。”
“哪怕今日被扣在密州的人是你,他也是不能出手的。”
況且。
天機子遠比何九州想的還要了解鄒娥皇。
他知道的,她一開始就沒打算走。
若非如此,傳送陣定位定到的地方,不該是昆侖。
哎,天機子似笑非啼,幾千年不見,她怎麼還是這麼個脾氣。
不過她輕易不出門,也從不得罪人,這次怎麼會和何春生對上?
密州、密州,密州到底有誰在?
印象裡也隻有那麼一個死的透透的連骨灰都沒剩下的人。
——莫非,她是奔著何言知去的?
想到這裡,天機子竟有幾分的擔憂鄒娥皇。
何言知這人智多近妖,算無遺漏,絕非該深交之人。當初把星盤給鄒娥皇的時候就有幾分的蹊蹺,以那個人的性子,很可能連死都是一步棋。
“你剛才說,你見到她動劍了?”
插話的男音低沉矜貴,何九州一激靈,抬頭望去,才發現說曹操曹操就到。
是劍皇,宴霜寒。
他麵容平靜到寡淡,渾身上下,非黑即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