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收容輕傷員的機庫方向傳來悲愴的歌聲,這歌聲幾乎沒廢什麼力氣就取代了歡愉的舞曲。
臨時舞池裡的人們紛紛停下舞動,望向歌聲傳來的方向。
身纏繃帶的傷員們不知道什麼時候都從機庫裡走了出來,或蹲或坐的占據了機庫前方的草坪。
他們唱的正是伊娃在草原上吟誦過的那首哥薩克古歌,那悲愴哀傷的旋律讓片刻之前還籠罩在我和伊娃周圍的歡樂氣息蕩然無存。
組織舞會的政工軍官們正聚集在一起,看起來在商談著對策,於此同時,圍在舞池周圍的地勤兵們當中,已經有人在輕聲跟唱。
這時,我注意到伊娃正用我已經很熟悉的那種既溫柔又悲傷,卻又透著些微的決絕的目光看著和我們隔著一段距離的傷兵們。…。
“要大展歌喉了麼?”我這樣問伊娃。
伊娃咬了咬嘴唇,依然看著傷兵們,以輕柔卻堅定的口吻對我說:“最近我一直和格裡沙你在一起,不管是上天殲敵,還是在地麵上接受軍報的采訪,亦或者是在飛行員俱樂部裡和剛加入部隊的菜鳥們聊天,我都在你的身邊。看著這些,我漸漸明白了一件事,王牌飛行員並不是隻要上天殲敵就好了。所以王牌飛行員的搭檔的任務,也不僅僅是操作符文係統而已。”
說到這裡伊娃終於將目光從傷員們那裡收回來,她對我露出一個有些靦腆的笑容,片刻之後又低下頭,額頭輕輕頂著我的胸口。
“而且,我們從基輔逃出來到現在,目睹了那麼多慷慨赴死的人,見證了他們的信念。我覺得將這些信念接受下來,讓更多的人知道,是我們這些從戰場上幸存下來的人的義務。”
無一錯一首一發一內一容一在一6一9一書一吧一看!
是啊,如果我們戰敗了,失去了家園,那麼死去的那些人就真的是白死了。
“我去借個手風琴。”
我推開伊娃轉向身後的小樂隊,卻被伊娃扯住了袖子。
“不用了格裡沙。我在拉爾車站那裡說過的話你不必在意。那個時候我隻是突然覺得不甘心,同是你的妖精,娜塔莉亞卻帶走了你的手風琴,那麼喜歡唱歌的我就隻能聽你吹的草笛……現在想來那時我的做法真是太混蛋了,那個手風琴明明是那麼重要的遺物,明明應該一直放在冬妮婭身邊才對……所以,我不要你再拉手風琴了,你一拉肯定會想起娜塔莉亞,肯定會因此而悲傷,我做了一件錯事了,不能做另一件……”
我剛想開口說些什麼,伊娃就鬆開了我的袖子,甩給我一個背影,一步一步的走向還在唱著悲愴歌曲的傷員們。
她在傷員們所處的草坪和我們所在的空地之間的土路上停了下來。
緊接著悅耳的歌聲拚湊出歡快的旋律,穿透夜空中積累的悲愴。
——正當梨花開遍了天涯,河上飄著柔曼的輕紗,喀秋莎站在俊俏的岸上,歌聲就像明媚的春光。
她不是要唱點軍歌鼓舞士氣麼?怎麼唱起這個來了?
過於輕飄的旋律在悲愴的古調的包夾下,顯得有些勢單力薄,可伊娃並沒有停止歌唱,她的聲音就像狂風中的野草,儘管弱小卻依然拚命的彰顯著自己的存在。
——姑娘唱著美妙的歌曲,她在歌唱草原的雄鷹,她在歌唱親愛的人兒,她還藏著愛的書信。
不知道是誰的主意,空地一側的幾個防空炮哨位一齊打開了探照燈,將伊娃周圍照得如同白晝,掃過機場的風撩動她的辮子與裙角。
也許是驚訝於伊娃的美麗,傷員們那邊的歌聲驟然停止,隻剩下《喀秋莎》的旋律飄蕩在夜空之中。
——啊這歌聲美妙的歌聲,向著光明的太陽飛去,去向遠方邊疆的戰士,把喀秋莎的問候傳達。
另一位妖精離開了自己的舞伴,走向站在土路中央的伊娃,接著妖精們接二連三的走了出去,在伊娃身後排成一排,齊聲高唱著歡快又充滿溫情的歌曲。而剛剛拉出舞曲的小樂隊也合著姑娘們的歌聲湊住歡快的樂曲。
——駐守邊疆年輕的戰士,心中懷念遙遠的姑娘,勇敢戰鬥保衛祖國,喀秋莎的愛情永遠屬於他!
一曲結束,飛行員和地勤兵這邊響起了熱烈的掌聲。…。
忽然,從傷員那邊飄來一陣歡快的手風琴聲,原來他們也有手風琴手!
《小蘋果》那由短促的小段旋律不斷重複而成的歡快調子中,一名頭上纏著繃帶的小夥子從傷員們當中竄了出來,蹦到被探照燈照得雪亮的土路上。
他衝聚集在土路另一側的妖精們嘿嘿一笑,就背起手,弓起身子,腳上的大皮靴合著旋律“劈裡啪啦”的敲打起路麵,弄起一片塵土的同時他還向著我們這幫飛行員的方向發出“咿呀”的挑釁聲。
所有的妖精都轉過頭,看著各自的搭檔。
我不擅長跳舞,可是我不想讓伊娃失望。
所以我三步並作兩步跑上土路,麵對著陸軍的小夥子,也開始用大皮靴“劈裡啪啦”的敲打起地麵。
不過不擅長跳舞就是不擅長跳舞,那是沒辦法的事情,所以我很快落了下風,隻能勉強跟上越來越快的旋律。
就在這個當兒,在我身後傳來手風琴和口琴合奏出的另一首舞曲,伊娃合著拍子,旋轉著加入到我們之間。她的裙角微微揚起,長長的辮子在空中甩出一圈銀輪,辮子上的蝴蝶結則化作銀輪外緣的藍色邊線,這讓她整個人看起來就像個大陀螺。
伊娃轉到還在蹬地的陸軍小夥子麵前,輕輕推了他一把,而小夥子也很配合的裝出被推得站不穩的樣子,向後退了好幾步,接著他往傷員中招了招手,一名身穿護士服的少女就邁著輕盈的腳步,走上了土路。
就這樣,舞會變成了空軍和陸軍的大聯歡。
事後機場的政工軍官們鄭重其事的向伊娃道謝,伊娃則帶著堇花般的笑靨,告訴他們這是我們應該做的。
她這麼說的時候,我突然覺得她其實很適合擔當政工軍官,有她在的部隊一定隨時隨地都能保持旺盛的士氣。
那次舞會之後,我和伊娃就經常在結束飛行任務之後跑到傷兵們中間,我們會幫護士們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或者單純的是和傷員們聊天。
時間過得飛快,眨眼間衛國戰爭開始之後的第一個勝利節近在眼前。
十月二號的早上,普加橋夫突然闖進我的宿舍,告訴我瓦爾基裡一號的維修全部完成了。
而起飛的日子就定在勝利節當天的早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