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祭奠_銀行那些事_免费小说阅读网 

第一章 祭奠(1 / 2)

淞陽地界每年隻刮兩場風,每場風半年呼嘯堅挺,不歇!

對於初來乍到的外鄉人而言,一開始橫豎不信此等訊息,並當即厲嘴回懟:

“東北人都他娘的最擅長忽悠,就算是鬼吹燈的事兒也可以弄出波瀾起伏的情節來!尤其是你們這些淞陽人的口齒更擅玄乎,保不成死人都能誇張出喜怒哀樂表情,或許隨意整出一幕詐屍還陽的鬨劇!試想,何方妖風竟然能鼓動起滿地沙塵並且一刮就是半年不停啊?不過是一句屁話而已!鬼都不信......”

但是,等熬過了一年半載之後,那些原本是鐵嘴鋼牙的外鄉人差不多都甩出一段發自肺腑的感慨:

“淞陽這地兒多處都惹人稱心,比方說館子菜飯口味啊、旅店客房價格啊、歌廳裝修風格啊、洗頭房幺妹兒的服務檔次啊,那都絕對會讓人有許久念想!可惜就是這常年不停的鬼頭風實在讓外鄉人皮肉挺不住,差不多吹得俺們骨軟筋癱!”

倘若隨他們繼續數叨下去,最終怕是都會扯出下一句惡毒的咒語:

“是不是你們祖上修建哪座老爺廟的時候得罪上蒼風神啦,所以一年到頭就鬨騰個沒完沒了?!”

......

淞陽每年的兩場季風之間界限非常清晰,可謂黑白分明、絕不交媾。其中,尤以下半年的西北烈風最為暴虐!如刀似劍、摧人臟腑。

在此季裡,若是哪個男人在野外奔波中突感尿急,偏巧又尋不到茅廁,則隻能在露天場景下解決問題。那種悲催場麵的淚點,倒不是由於一旦撞到行人而麵臨的尷尬,怕是唯恐自個兒胯下的毛蛋被周圍的強勢旋風給瞬間掠走.......

猙獰的西伯利亞寒流蠻橫而凶猛地碾過長白山脈,一米米淩空拔高、陡然加速。罡冷的空氣團裹挾著漫無天際的昏黃沙暴,向坦蕩而厚重的東北平原利劍般瘋狂俯衝下來,一路咆哮、一路肆虐!似乎是要竭儘全力將風頭嵌入泥窪裡並翻卷出土鱉來。

這接天連地的妖風在途經狹窄而瘦長的“關西走廊”時,原本呼嘯的氣勢似乎被格外擠壓、鍛造成一把鋒利的刮刀!以近乎變態狂般的殘忍,無情地挑刺、切割著淞陽市大街小巷的每一處犄角旮旯。

狂風在稠密而又雜亂的高低錯落的樓群裡肆意掠行。那些年久失修的一扇扇破舊入戶門、歪歪斜斜的咧巴窗戶被粗暴地扯開、折斷、撞碎,瞬間炸裂的烏臟玻璃更是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響,尖銳的玻璃碎片在青凜凜的晨光裡無序紛飛……

早晨,渾濁的塵霾氣團還在竭力延續昨夜的凶猛甚至越發肆虐起來。剛剛勉強爬起來的太陽轉瞬被吹得搖搖欲墜、籠罩得近乎昏暗而毫無光彩,萬物儘在凜冽的旋流中顫栗不已。

又一個令生命蜷縮而無奈的日子,就猶往如昨地依然這般光臨!

1998年,淞陽地區最後一場雨水落在“霜降”後第二天的傍晚。

這場嚴重滯後的傾盆大雨持續瓢潑了兩個晝夜,如同是把旱季裡缺失的降水一鍋端來。罕見的降水導致距離市區不到三十公裡的淞河水庫水位暴漲,最高水位超出曆史警戒線兩米多!這在淞陽曆史上是絕無僅有的。

據說,市政府在子夜緊急例會,並且啟動全市防汛抗災一級應急預案,引發淞河下遊兩岸地區相關六個鄉鎮一萬多農戶連夜緊急撤離。

……

半舊的黑灰色桑塔納轎車,靜靜趴在淞河水庫大壩一偶。

司機陶冶關上車門的同時,迅速轉身哈腰疾跑直奔雞冠山頂。平時,這是他自己測算心率、提速與強化耐力的最佳方法。

站在附近的雞冠山頂俯瞰整個水庫:混黃汙濁的水麵就像是鋪蓋著一大塊肮臟的綢緞,隨風不停地突突顫抖。岸上的桑塔納轎車也幾乎完全湮沒在昏天暗地的風塵裡,變成一粒微不足道、甚至可以被忽略的“烏米”,猶如巨大的布滿灰塵的臉盆沿兒上癱軟著一隻彌留之際的病螞蟻。

水庫環壩上那些夏季裡粗壯而豐滿的垂柳,此時已經凋零了所有葉子。唯有數不清的細長虯狀枝丫隨風胡亂地向四處抖動揮舞著,極像是落水者垂死前的掙紮狀,一刻不停地張牙舞爪般地抽打著周圍,並且隨著強勁的西北風發出斷斷續續、嗚嗚咽咽的刺耳聲響……

此刻,張茂林一個人孤單冷清地坐在桑塔納車裡。他實在覺得有些乏味,打心底也很想下車隨處溜溜。但是,外麵強烈的冷風又讓他絕不敢實現這個本來是簡單至極的念頭,複發的哮喘病幾乎摧毀了這個剛剛年過半百的男人在冬日裡的一切衝動!

張茂林原本不是軟弱、拖遝、遷就的性格,但是一旦哮喘發作所引發的近乎窒息的痛楚,的確是令自己不敢有越雷池半步的奢望。

張茂林幾乎是蜷縮在副駕駛的座位上。

早已過時的肥大雪花泥上衣,明顯鬆垮地包裹著張茂林並不肥胖的身體。領子緊緊貼在頸部,張茂林很吃力地調整呼吸,但效果明顯不佳。他很清楚,如果膽敢現在貿然下車極容易導致他瞬間窒息。

儘管眼前唰唰作響的暖風鼓噪了許久,但是四麵側漏的破舊車廂根本充盈不了多少溫暖。張茂林用力拉緊衣褲上所有能夠收縮的地方,蔫了吧唧並且毫無目標地散望著窗外。

其實,張茂林的老花眼根本就看不太清楚什麼具體的景物。車外一切早就淹沒在比濃霧還要昏暗的塵霾裡,隻是由於近期快速上升的水位,倒使他能夠透過車窗,模模糊糊地俯瞰到烏暗朦朧的近處水麵以及那些尚未來得及清除的亂七八糟的漂浮物。

在這樣的季節,水庫岸邊已經開始凍結細碎如豆粒狀的灰白色冰屑了。

這樣的景物讓張茂林本來就鬱悶的心情更加暗沉起來。他抬起頭,木然遙望遠處渾濁而空蕩的天幕。

這時候,剛才跑步上山的司機陶侃已經開始折返下行了。

陶侃在山腳一塊不大的平曠地麵中不停地原地踱著碎步,雙手飛快舞動著擺拳、勾拳和直拳。他嘴角兒歪叼著一根石林牌香煙,在混黃、昏暗的空氣散光裡以及狂風吹拂下,煙頭上的猩紅火點顯得格外鮮豔。

“嗨——,侃仔,你彆在外麵遭罪了!回車裡抽吧,我打開窗、再帶上口罩就行,嗆不著我的!”

張茂林搖下車窗玻璃,對不遠處縮脖聳肩、蹦蹦噠噠的司機吃力地喊著。

“不用不用,我馬上搞定!”

陶侃半彎下腰,死狠地吸了幾口煙卷,那架勢恨不得把整個煙頭兒都嘬進了嘴裡。旋即,鼻孔中湧出的兩條長長、粗粗的灰白色煙筒瞬間被風掠走。

......

陶侃落座時唰唰不停搓手。通紅的雙耳和臉蛋兒讓張茂林心疼不已而又不禁啞然失笑:

“你就在座位上抽吧,我帶上口罩沒事的。這麼冷的天兒,如果因為抽一支煙凍感冒,臭小子你傻不傻呀?”

“不冷不冷。剛才我到山坡上跑了一圈,身子蠻熱乎的,就是有些凍手。嘿嘿…”

陶侃笑著說。

“不錯呦。你的體能蠻足的嘛?還是年輕好啊!”張茂林說著,衝陶侃豎起大拇指。

“不行啊!跟高手比咱還差著遠呢!明年五.一全省金融係統散打擂台賽又要開始了,我準備再上台拚一次。上屆比賽我和省分行保衛處的一位退役武警過招爭奪第三名,前兩局我有明顯優勢,但是到了第三局體力明顯不行啦。唉!”

陶侃表情很遺憾。

“不錯,我絕對支持你!年輕人嘛,應該有一股子血性。我年輕時候在部隊的體能絕對是頂呱呱,單、雙杠全套練習下來,從來沒有遇到真正對手......”

張茂林滿臉自豪地說。

“老爺子,您可真是全才。咱市分行司機班的全體弟兄們,都知道整個興商銀行上上下下凡是帶個‘帽翅兒‘的,有一頭算一頭,隻有您張老爺子屬實是德才兼備!心腸裡始終裝著我們這些玩輪子的土鱉們!難怪這幾年省行每次下來弄那個啥來著——對,叫民意測驗。咱市分行這座大樓裡麵所有頭頭腦腦們,隻有您自個兒每次都是全票通過。瞧,這事兒絕對是倍兒光棍吧?俗話說火車不是推的、泰山不是堆的、牛皮不是吹的!您老爺子往那一站,真叫一個腰杆兒硬、影子直,保準兒沒人在背後戳您的脊梁股!”

陶侃邊說話邊從煙盒裡拽出一支煙,撅起上唇把煙卷夾在鼻子底下聞了聞!他飛快地瞄了一眼張茂林,緊接著便做個大鬼臉,把煙插回去。

張茂林看著陶侃調皮的表演,笑著說:

“謔謔,你小子什麼時候開始學會說話討巧啦?!沒錯,員工們的理解和信任,始終是讓我很知足、很感動!要知道,紀檢書記這個頭銜,常常是不招人待見、討人嫌甚至是背後遭人掘八倍兒祖宗的!怎麼樣,我做這樣的總結,應該說到你小子心窩裡了吧?”

張茂林打趣道。

“老爺子,您這話也對、可也不對。”

陶侃流漏出有些詭黠的眼神。

“咦?也對也不對?究竟怎麼講?”

張茂林向左擰過來半個身子,眼珠不輟瞅著陶侃。

“嘿嘿,得嘞!您呐也甭故意考驗我。您這眼神絕對像我爹那副派頭,怒斥責罵都藏在裡麵,橫豎左右看總是怪嚇人滴!明擺著是您自己手裡攥著餡餅,卻偏讓我猜裡麵是啥餡兒!行了,算我沒說還不成嘛。”

陶侃訕訕回答。

張茂林不依不饒地說:

“彆介呀!你小子這吞吞吐吐的樣子,哪是我們當年坦克手的性子啊?知無不言嘛!”

陶侃笑著回答:

“嘿嘿,好漢不提當年勇啦!誰讓咱深一腳淺一腳陷進興商銀行這個泥窩子裡呢。當年我從部隊轉業的時候,本來嶽父大人早就提前給運作好了,安排我去市公安局刑警隊上班,那可是我上輩子都夢寐以求的職業呀。但是,我家老爹死活不準,他老人家唯一的理由就是看不了我從事打打殺殺的職業。”

看見一旁的張茂林沒有做任何表態,陶侃意識到自己說跑題了,便繼續講:

“其實,我們這些平頭老百姓差不多都是鉚死角兒、認死理兒的性格!誰都眼黑那些個嘴角兒抹蜜、褲襠藏屎的貨色。白天在台上滿嘴都是標榜自己如何的廉潔勤政,晚上背過臉就是夜店裡的吃喝嫖賭!果真當我們這些光腚的百姓們都是睜眼瞎呢?

遠的不講,單就說咱市行辦公樓裡這些油頭粉麵的乾部們,挨個巴拉巴拉排隊點名,誰不清楚隻有你張老爺子是穿骨透心兒的黑臉包公?!

提起您,甭說所有在編職工,就是那些物業後勤燒鍋爐的煤黑子們都在背後挑大拇哥!說隻有您張書記才真正稱得上是上不怕裝牛逼的,下不辱撿垃圾的……”

聽著陶侃如同是連珠炮般的傾訴,張茂林笑了:

“是嘛?嗬嗬,看樣子,你這臭小子今兒是要拿我老張頭開涮嘍,嗯?”

“嘿嘿,老虎駕轅——誰趕(敢)呀?”

陶侃低聲笑,神色詭秘地接著說道:

“叔!侄子我心裡有兩句閒嗑老想跟您嘮嘮。倘若再憋著,嗓子裡就興許捂出白毛來!”

陶侃雙手搭在方向盤上。他轉過臉,一雙細小的眼睛飄忽不定地瞅著副駕駛座位上的張茂林。

“喲嗬!你這兔崽子肚裡莫非果真是藏著壞水不成?是不是背著我有什麼見不得人的開銷回家跟老婆交待不下去?說說看,也許我能幫上忙。我知道,咱們市行機關這幾個小車司機當中,就數你跟我整天清湯寡水地守著這份清苦!陪著我這個一分貸款權都沒有的草包官兒混日子,一年到頭也進不去幾處像樣的飯店,就連根兒好煙都抽不得。可以說是吃飯不香、拉屎不臭!自個兒是不是覺得有些委屈?嗬嗬,要不,改日我跟一把手王行長吹吹風,建議把幾位行級乾部的司機相互調換一下崗位。咋樣?……”

張茂林一本正經地回答說。

“哎呦喂,我的大書記呀!您這話難道是要折煞侄兒小子我嗎?其實,您可能真是不清楚我們這些下屬的真實心思啊。”

陶侃說。

“心思!什麼心思?說出來聽聽。”

張茂林追問。

“嗯,其實我們呐——”

“我們這些老員工們私下裡都盼著有一天,您——張老爺子!能坐上淞陽市興商銀行頭把ˋ交椅ˊ,也好讓咱本鄉的土著人徹底自治一回!瞧瞧近幾年交流過來任職的這些個雜色大爺們,哪個是隻好鳥!都他媽的是些個ˋ六了ˊ乾部:人情貸款白仍了、政治資本撈足了、一個肚子養肥了、四個兜子揣滿了,到末了,屎殼郎搬家——全他娘的滾球了!彆的不說,就說現在的王行長——”

陶侃口若懸河般地似乎在如數家珍。

“閉嘴!這些空穴來風的狗屁順口溜你是從哪學來的?誰教你的?啊?!”

張茂林猛然瞪起豹子眼,目不轉睛地盯著陶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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