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基瞬間沉默。
而他們的身後,那幾位一起前來的世家家主也都是陷入了沉默。
不是所有的子弟都遭到了屠殺,祖天師更非針對所有的世家。
陳澤熙輕笑一聲:“賢侄莫以為我在官渡城不出,就覺著我可能消息不靈通了,事實上,這天下比我消息還靈通的隻怕是沒有幾個。”
“那位祖天師明言,自己屠殺的對象並不是“世家”,也並非是“世家子弟”,而是那些依仗權勢、富貴而將百姓逼迫的走投無路的人,逼迫的是那些自以為高高在上的人。”
陳澤熙將茶杯放在桌子上,聲音更加冷冽。
“如今已經遭到祖天師截殺的有袁氏、楊氏、以及關中的秦氏、上黨的趙氏,這四個家族之中,秦氏所遭到的屠殺最少,據那位祖天師所說,秦氏子弟所造孽障最少,身上背負罪孽的人也最少。”
“秦氏在關中多有賢名,天災的時候施粥、放糧,護佑一方百姓平安,哪怕是如今天下戰亂,秦氏也在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安撫當地的民眾。”
“我更聽說,祖天師率兵至關中的時候,見到了那位秦氏如今的家主“秦謄”,在祖天師見到秦謄的時候,當地的百姓都保護著秦謄,可秦謄絲毫不畏懼。”
“反而是上前,詢問祖天師有何貴乾。”
“祖天師感慨的跟秦謄說,自己本來是想要來屠殺傳承了四百多年的秦氏,可是他收集到的信息、一路的見聞都告訴他,秦氏與他之前所屠殺的兩個世家不同。”
“秦氏能約束自己的子弟,並且護佑一方百姓,當是真正的世家,所以他隻是前來看一看秦謄到底是一個什麼樣子的人,並且送一份信息。”
“秦謄看到信息中所記載的事情,當即請出家法,將為非作歹的子弟共計三人直接先依照家法處理,後送往當地的衙門。”
“祖天師詢問秦謄,既然都以家法處置過了,為何還要送去衙門?這樣做豈不是讓秦氏的顏麵掃地?”
“秦謄隻是嚴肅的說道,家法是家法,國法是國法,他們的先祖以法而立,如今的他們自然也是堅持如此。”
“家法處置的是秦氏的子弟三人,而國法處置的則是大漢的國人三人。”
“祖天師再次感慨,並且與秦謄說,希望他能夠繼續這般約束秦氏子弟,若能一直如此下去,則秦氏足以傳承千年。”
仿佛是念誦劇本一樣,陳澤熙將這件事情說完之後,看向袁基:“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這已經遭到了“截殺”的四個世家之中,秦氏死了三個子弟,且祖天師給他留了麵子。”
“趙氏死了十二個子弟,祖天師也對趙氏家主進行了勸告。”
“而袁氏和楊氏麼.”
陳澤熙的臉上帶著莫名森冷的笑容。
“祖天師殺楊氏上下共計一百三十五人,其中四十五人的身上有超過五條人命,剩下的九十人中,半數人身上有超過兩條人命,剩下的一半人也同樣是平日裡仰仗著楊氏威名橫行鄉裡、魚肉百姓的人。”
陳澤熙一字一句的說道:“而袁氏在這次的屠殺中殉難七十八人,手中有人命的更是不少。”
“袁基!”
陳澤熙幾乎是用怒吼的聲音說出:“你有何等顏麵,來找某!”
袁基、楊修以及眾多世家家主臉上神色都忽而變化,因為陳澤熙所說的是真的。
在這一次屠殺中死掉的那些子弟身上,全都是有臟汙的。
有些子弟甚至公然稱他們的祖輩那麼努力,就是為了讓自己享受的,並且借著自己的身份大肆宣張。
袁基緩緩的閉上眼睛。
來的時候那種不詳的預感成真了,陳氏恐怕不會管這一次的事情。
他隻是沙啞著聲音說道:“世叔,家族大了,總會有些蛀蟲的,可這些都是我們的骨肉血親,有些人甚至是我等的長輩,我們能夠如何呢?”
“隻求世叔看在往日的情麵、看在同為大族的份上,救我們一救,指一條明路。”
袁基閉上眼睛,眼前仿佛出現了那一道道的血影,自從那日的屠殺之後,他已經有兩日兩夜未曾閉眼了。
他在害怕。
害怕一旦他閉上眼睛,那個妖魔會再次帶領兵馬衝殺進來。
楊修等人也都是紛紛開口。
而陳澤熙則是坐在那裡,麵容更加沉默。
他歎了一聲。
“明路?”
“你們將百姓逼迫到不得不反的時候,你們將百姓逼迫到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時候,怎麼不想想給他們一條明路?”
說話雖然依舊狠厲,但聲音卻稍微收了收。
“活路很簡單,明路也就在你們的眼前。”
他看著袁基說道:“治家,去做真正的“世家大族”應當做的事情,嚴格管束家中的子弟。”
“你們依舊可以霸占著天下最多的資源、最大的利益,但是你們要學會給下麵的、底層的百姓一條活路。”
“將非法侵占的田地全都還回去。”
“你們可以繼續爭奪權勢,但.要給下麵的人一條活路。”
“唯有百姓們有活路了,你們才會有活路。”
袁基稍微沉默了一瞬,繼而直接開口道:“世叔是否猜測到了這位祖天師的目的?”
陳澤熙詫異的看著袁基,而後點了點頭。
“我大概能夠琢磨出來幾分。”
他一邊組織語言一邊說道:“這位祖天師的目的很簡單,讓世家們“出出血”,給這荒蕪已久、陷入戰亂的天下一點“甜頭”與活路。”
“世侄見過家中所養的“豬”麼?”
閹割養豬的方法在兩百年前由一位屠夫想出來,如今已經傳承了兩百多年,彘也就被改成了“豬”。
袁基有些恍然:“所以.在那位祖天師看來,世家就是一頭頭已經養肥了的豬,這個時候該放血以給天下提供力量了.?”
說到這裡,他甚至有些不可思議。
“他這麼做,對他有什麼好處?”
陳澤熙同樣沉默的說道:“是啊,對他有什麼好處呢?”
“我也不知道。”
天泰五年,“世家之殤”爆發了。
這為後世的所有世家都提了一個醒,也如同一把長劍一樣懸在他們的頭頂。
臨京
“咳咳——”
張角一陣劇烈的咳嗽,他強撐著看向身後的堪輿圖。
“這個冬天,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