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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徐行到來之前,鳩摩智和燕趙甚至都已忘了,如今正是廝殺的戰場,反倒是在潭底激烈地討論起來。
他們對“徐行”這類物種的好奇,甚至已壓過了胸中的戰意、爭勝的激情,兩人如今隻想要知道,這到底是什麼存在。
不過,當這前所未見的非人狂獸,再次展露獠牙之後,燕趙、鳩摩智都感受到一股森寒刺骨的逼命危機感。
很顯然,對方即便是沒有打出真火,至少也是打出了興致。
這種“興致”對兩人來說,就意味著接下來的第二回合戰鬥,即將從聯手討教,演變成一場單方麵的毆打。
他們的主要目的,也從“學習”、“求教”,轉換成了兩個字:
——活著。
轟然一聲,徐行那具九尺雄軀,以一種無可匹敵、不可阻擋的氣勢,硬生生撞進碧波潭中,在沉重水體中辟出一條筆直的通路。
陽光也由此照進無光的漆黑水底,徐行頭頂烈日驕陽,渾身沐浴在輝煌燦爛的陽光中,幽藍神光中都蕩漾起一圈金黃漣漪。
簡直就像一尊從天而降,自雲端落入凡塵,特來斬妖除魔的天宮神將。
這座潭水占地方圓三十丈,深也有五六丈,水底更是四通八達,勾連眾多地底水道。
燕趙和鳩摩智被徐行扔下來後,也感覺到其中的廣大,是以才會安心療傷,等待第二回合開戰。
可是,徐行一衝進來,那種浩浩蕩蕩、橫無際涯,雄壯遼闊中夾雜著暴戾的恐怖氣息,便充斥在潭水中的每一處。
潭水分明極其冰涼,徐行身上的幽藍光澤,更是給人以森寒之感。
可鳩摩智和燕趙仍是感覺,水中溫度在這一刻極速上升,甚至泛起咕嚕嚕的白色水泡。
這是因為徐行這具雄軀中滾動的血水,實在是太過灼熱熾盛。
顯出“真形法體”後,他一發勁,哪怕一切汗水都鎖在皮膜中,自然溢散的熱量,仍是足以將這座深潭化為溫泉,甚至是令其徹底沸騰!
如今,徐行跟兩人之間的距離,隻有不到六丈,他們都可以清晰看見,這神靈般的巨人臉上,正綻放出一種難以抑製的興奮。
徐行胸膛鼓動起伏,雙拳方一緊握,水體已開始劇烈震蕩起來,隨即,兩隻骨節分明、肌肉虯結的巨拳,奪路轟出!
青藍色拳鋒之前,整片潭水一分為二,若是從上往下望,便可以清晰看見,徐行前方正出現一個空空蕩蕩、急速擴大的錐形區域,水體朝兩側排開,高高拱起,宛如兩座浪花高牆。
一個幽藍巨人正踩著潭底的濕潤地麵,邁步向前,雄軀之上的每一條肌肉束都在劇烈震蕩,速度雖是快絕,依舊有一種無比遲緩的“奮力”感覺。
好像他的拳頭不隻是拳頭,而是兩座延綿千裡,巍峨雄峻的高聳山脈,這是因為其人的力量實在是太過強悍,才會給人這樣的印象。
那不是遲緩,而是沉重!
燕趙和鳩摩智看出來,徐行此際正是在蓄勢,他們不需要任何溝通,已搶先出手,想要打斷這個蓄勢的過程。
卻被兩發重拳轟中胸口,身體頓時離地飛起,朝瀑布上方衝去。
徐行雙膝微蹲,巨軀已衝霄而起,一手抓住一人的身軀,沿著瀑布的流向,逆流衝上!
所有關注此戰之人,都能夠看到一番奇景。
懸瀑湍流之中,一道凝練至極的青藍神光縱躍而起,宛如一條起自大地的蜿蜒雷電,又像是一抹離鞘斬瀑的明銳刀光。
一條幽藍身影足踏山壁,逆流直上,雖是踏在水中,身形也宛如水流凝聚而成,卻透露出無比的力量感。
水乃天下至柔之物,但聚成此人形體時,卻又呈現出一種無與倫比的剛猛強橫。
就像是一尊難以形容的存在,顛覆了世間常理,令至柔成為至剛。
於是,人也就成為了神。
這尊神像正於萬練飛空中,連環出拳,在他的拳頭前,燕趙和鳩摩智雖是反踏山壁,勉力凝勁相抗,仍是在激流中,被打得倒退不止,
簡直就像是兩葉在狂風暴雨中沉浮的小舟,飄搖不定,載沉載浮,隨時都有可能在海嘯、颶風、雷暴中徹底傾覆。
三人所過之處,儘是一片搗珠崩玉般的水花,飛沫潑灑如豪雨,霧氣紛亂繚繞,滾滾蕩蕩,陽光遍照,顯出一條燦若錦繡的絢麗彩虹,在水霧中矯躍如龍!
激戰中,原本當空直墜、砯崖轉石,激起萬壑雷聲的湍急懸瀑,流速竟然越來越緩慢,等三人戰至瀑布中段,下墜之勢更是為之徹底止住。
瀑流難以下墜,反倒是在燕趙、鳩摩智身後,形成一灣清泓深潭。
徐行就像是推動著這座潭水而行,潭水波濤洶湧,水珠噴湧,經烈日映照,七色繽紛燦亮,一片綺麗絕景。
這條隱於無量山中的懸瀑,就像是一掛橫亙天地間的壯觀珠簾。
可如今,這鬼斧神工的珠簾,卻被徐行以兩條臂膀,硬生生地托起,再一寸寸地倒卷而回!
頃刻間,三人已越過數十丈高的瀑布,距離儘頭山壁絕頂,已隻有最後的三丈距離。
燕趙和鳩摩智都知道,如今已到最後關頭。
他們如今已是元氣大損,劇烈嗆咳,吐血不止,可心頭那股怒火、恨火卻是燃燒得最為熾烈。
以兩人的身份,何曾被人用這種完全不講道理的方式毆打過?
這根本就不是對等的戰鬥,因為對方隻是把他們這兩個成名已久的一方豪強,當成發泄過剩精力和體力的沙包!
所以,燕趙和鳩摩智甚至連求活的意誌都已淡去,所思所想唯有一事,就是要讓這個狂妄至極、目空一切的狂徒,付出代價!
變化,就在這最後三丈距離中出現!
鳩摩智將殘破紅袍一卷,竟是翻身朝徐行衝去,長聲一喝,“大日如來加持神變”再起。
正如詹彆野的“黑光大法”可以借助黑夜之力,增強己身,鳩摩智亦可以凝聚天地間的日光為用,增強自己的招式殺力。
他周身氣血猛然鼓蕩,身形亦隨之拔高三寸,十層境界的龍象般若功已催穀至最巔峰。
剛剛因為強行使用“大日如來加持神變”而出現的傷痕亦是崩解,噴射出一股股血箭,鳩摩智卻也渾不在意,舉起拳頭,朝徐行胸口搗去。
長嘯聲中,瀕臨破碎的拳頭裹挾著一圈金光漣漪、一蓬赤紅血霧,宛如燃燒的金剛寶杵,要將徐行這頭本不該存世的大妖魔孽徹底降服!
他這一招,正是將窮儘力之極意的龍象大力,以及代表三界唯一的“大日如來”真意融於一拳中,以一種毫不顧忌體魄的方式打出來。
鳩摩智的意誌無比剛強:
哪怕下一刹那就要身死道消,他仍是要將一拳轟出!
燕趙亦在同時,腳掌猛然反踏山壁,就像是兩根釘子,一下子紮到山石深處。
經過徐行的暴力蹂躪,這座山壁也已是遍布裂痕,再遭如此一踏,更是劇烈搖晃,仿佛將要徹底崩裂開來!
借著這股力量穩住身形,燕趙拚著胸膛硬受徐行一掌,大口吐出鮮血,也要打出自己最後的“神手大劈棺”!
這潑灑出來的熱血,就如火上澆油一般,令燕趙身上的氣息豁然增強了不止一籌,以更加雄渾、更加凶猛、更加霸道的氣勢,朝徐行劈了過來。
不同於鳩摩智的密宗無上大法,燕趙這一身武學,基本都是自創而成,這也是“四大凶徒”之師尊,向諸葛正我及自在門挑戰的方式。
他並不傳這四名弟子那種高深至極、已成完整體係的絕學,而是因材施教,將他們一步步引導向自己最擅長也最適合的道路。
甚至可以說“神手大劈棺”,就是燕趙一身武學所凝的成果。
這是一招可以無限次提升威力的掌法,隻要燕趙的武道境界和武學底蘊加深,“神手大劈棺”的威力也會水漲船高。
鳩摩智的拳法跟燕趙的掌功,完全是武道上,兩個截然相反、互相對立的極端。
鳩摩智的“大日如來加持神變”堪稱霸烈,一旦施展出來,威勢強悍到連他自己都無法自控,也不會有任何變招的可能。
而燕趙的掌功,是一種至極的圓融,這本就是他經過數十年的苦練、修行、奮戰,從過往人生經曆中提取出來的武學,由他自己施展出來,自然是圓融無礙,變化萬千。
如今,這種圓融之中,更多了一份鋒芒,那不是刀劍般的薄銳,而是如斧鑿般的渾厚。
燕趙完全是將自己當成了一塊生鐵,在徐行鍛打下,逐漸蛻變成一把開山神斧!
很顯然,在徐行給予的重壓下,這兩位天賦才情皆是當世頂尖的武道天驕,也各自取得了非凡的進境與突破。
麵對這樣的兩招,徐行笑得越發開懷。
他雙掌一揚,心臟劇烈跳動一下,宛如雷霆炸響迸發,作為總動力源的“一雷天下響”神功,亦是催動到極致。
可以清晰看見,徐行的額頭、雙頰、脖子都賁起條條大筋,膚色青藍一片,原本如謫仙天人的俊逸麵目,此時竟是猙獰得宛如夜叉惡鬼。
他渾身筋骨皮肉,乃至四萬八千個毛孔中,都震開一道宛如巨鯨吸水長吟的宏大聲響。
巨響帶著一種感人肺腑的壯闊豪情,如山呼海嘯般蕩開,方圓十裡悉數可聞!
四條臂膀相互對撞!
又聽轟然一聲驚爆,至陽至剛至銳至厲的勁力劇烈激蕩,原本倒卷而上的瀑布當空炸成千重積雪、萬朵浪花,朝三人直罩而下。
他們腳下那半截岩壁,更是蔓延出無數縫隙,最終徹底破碎,四分五裂,化作滾落山石,順著瀑流衝進深潭中。
一擊,僅僅一擊,鳩摩智和燕趙好不容易聚集起來的力量,便被徹底轟爆。
兩人雖是沒有被直接轟成漫天血雨,卻仍是伴隨著一股衝天水柱,身不由己地高高飛起,直接越過了山壁頂端,仍是在繼續上升。
此際雲開霧散,烈日躍出雲海,顯出全貌,光耀大地,遍照瀑布深潭,破碎山壁。
其中最耀眼,存在感最強的存在,自然便是獨立巔峰的徐行。
金陽烈光從天灑落,仿佛為這尊巨人鍍上一圈黃金光暈,襯得他仿佛奪儘世間一切光明,成為天地中央的唯一光源。
無論山上山下,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朝這屹立於最頂峰的巨人看去,修為不足者,更是臉上更是綻放出虔誠色彩,幾要頂禮膜拜!
唯一的例外,便是鳩摩智和燕趙。
兩人在升空十丈之後,才從兩眼一黑的昏沉狀態中取回神智,終於能夠再次提起內力,各自施展輕身功法,墜落回山巔。
落回山頂後,燕趙身形倒退幾步,仰天噴出一大口鮮血,麵色灰敗至極,顯然是大傷元氣,損了根本精元。
鳩摩智渾身上下,遍布金黃裂隙,就像是一尊支離破碎後,又被強行拚回來的金漆佛像,仿佛隨時都有可能當場入滅,就此涅槃。
徐行此時身形已恢複如常,渾身上下也沒了那股恐怖至極的迫人氣息,重新變得謙和有禮。
不過在見過他“原形”的燕趙和鳩摩智眼中,這副堪稱完美的相貌,則是怎麼看怎麼彆扭。
就像是親眼看見妖魔披上畫皮,有一種說不出驚悚感。
徐行倒也懶得管他們怎麼想,右手一卷,眉心豪光大放,卷起一股淺藍靈光,隔空注入兩人的體內。
燕趙渾身一震,隻感覺有股溫潤清新的氣息,自天靈湧入,刹那間淌遍全身,將許多他自己平日裡都未注意到的細小暗傷修複。
鳩摩智則是感覺這靈光,就像是寶月光王如來的靜謐佛光,將他渾身都照了個通透澄澈。
就連強運“大日如來加持神變”所殘留的灼熱火勁,給徹底清除了出去。
不,不隻是清除那麼簡單。
就連其中那股,觀想大日如來本尊相而成的深雋佛意,亦被徐行的剛強意誌硬生生擊碎。
在這個世界,這些所謂的神佛本相之意,本就是眾生信念所凝,自然不可能強得過徐行這個行走世間,當真能度化眾生的真佛。
見兩人恢複得這般迅速,就連徐行也不由得感慨。
果然,身子骨虛也有虛的好處,如果是他自己受傷,就靠這麼一點靈力,那是連塞牙縫都不夠。
可是對鳩摩智、燕趙這種本就有深厚內力修行,長期處於靈力環境中,幾乎被天地靈力以及滋生內力整個浸透的武者來說,光是這一點已是足夠。
從潭水中提取出來的靈力,用在他們身上,完全可以作為質地上乘的“粘合劑”,來縫補傷口,滋養血肉。
當然,這也得益於徐行超凡脫俗的神念修為。
除了他之外,這世上也很少有人,能夠提取、凝練得出這般精純的水光靈力。
並且,徐行對人體的了解,亦是獨步世間。
就算是換個能提取出這般靈力的強者,想要做到他這種程度的治療,至少也要消耗十倍、百倍的氣力。
徐行先是看向鳩摩智。
他還沒有開口,這位密宗共主已雙手合十,低眉垂目,誠懇道:
“徐掌門佛法精深,已有令‘頑石點頭’之能,武藝更是超卓,小僧願長侍掌門左右,聆聽教誨,萬望垂憐。”
剛剛那一戰中,鳩摩智已經認定,徐行正是一位既證得即身成佛之道,又練成不染真性的在世真佛。
而且,鳩摩智在明白自己的本性後,又回想起徐行先前的言語,更是覺得這位徐掌門乃是自己的同道中人。
回想起自己方才跟徐行定下的賭約,鳩摩智心中忽然有種預感,或許,這並非是屈辱,而是一次勘破禪關的機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