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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定下前往少林的計劃,但徐行也並未立即率眾啟程,不僅因為喬峰等人傷勢的確沉重,需要一段時間的休養,才能長途跋涉。
還有一個重要原因:
好不容易打了一場酣暢淋漓的大勝仗,怎麼能夠沒有慶典?
最起碼喬峰是這麼認為。
戰事結束後,喬峰的心弦也逐漸放鬆。
看著這些冒著生命危險,不遠千裡萬裡,前來馳援自己的故交們,這位總舵主縱使再如何深沉,也不免情難自抑。
更何況,喬峰本就不是那種喜歡喜怒不形於色的人。
因此,他大手一揮,便要帶著眾人前往酒肆,開始慶祝。
不過在走之前,喬峰卻特彆吩咐,讓梁癲施展密法,將慕容複的身子火化成灰。
他要把這骨灰隨身攜帶,等有朝一日天下靖平,再送回姑蘇慕容家。
當徐行問起他,為何要這麼做時,喬峰隻是一歎,感慨道:
“少年時,我的確曾與慕容公子齊名,那時的丐幫也的確還不配與慕容世家相提並論。
所以,其實一開始是我和丐幫,借了慕容世家的勢。
哪怕隻是為這份情,我也該給他一個體麵的收場,更何況,我看得出來,他剛剛不是想害我,隻不過是想死在我手下罷了。
唉……”
說到這裡,喬峰又歎了一聲,感懷道:
“他是為家族名聲拖累,最終才會落到這般田地,這名利二字,果真害人不淺。”
聽到喬峰這番話,其餘人都有些感慨,他們回想了下慕容複的故事,也覺得荒唐之餘,還有一種說不出的悲涼。
江湖名聲這種東西,武林中人一旦背負,便永遠甩不掉,終生都要為它而戰。
慕容複如是,他們又何嘗不是?
說到底,都是身不由己的可憐人。
隻不過,慕容複迷失於其中,失去了對自我的定位,最終才會如此潦草的收場。
念及此處,眾人對他的惡感也淡了,鳩摩智更是主動出手,以一記“火焰刀”將慕容複的屍體火化,並為其念了一段往生咒。
處理完這件事後,喬峰便領著十幾位高手,浩浩蕩蕩地離開此地,走了幾十裡後,終於找到一家仍在營業的鄉野酒肆。
由於這些天來,往來的武林人奇多,這老板顯然也是見過世麵的人物。
所以哪怕喬峰這批人幾乎個個身上帶血,他也是眉頭都不眨一下,照常接待。
隻是看到段譽、蕭劍僧這兩個氣質和其餘人完全不同的俊秀青年,老板的目光才動了一動,知道這群人不是尋常的山野強寇。
——氣質如此凜冽的年輕人,背後定然彆有背景,更有非凡的經曆,否則決計養不出這般氣度。
不過,如果說段譽、蕭劍僧是鶴立雞群,那後麵再進來的徐行,就是完全是一枝獨秀,令方才兩人的英俊容貌立時黯然失色。
老板從商數十年,天南海北的人物不知道見了多少,卻從未見過如此……漂亮的人。
想了許久,他也沒想出個合適的形容詞,還是隻能用漂亮來代替。
等到眾人都進來後,老板才注意到,鳩摩智身後,居然還背了個昏迷不醒、千嬌百媚的大美人。
注意到鳩摩智那一身再顯眼不過的喇嘛裝束,以及巫行雲清冷豔麗的姣好麵容,老板目中掠過一抹驚駭,言語間多了幾分恭敬,舉止也越發小心。
敢在這個世界的鄉野之地,開一間酒肆的老板,自然是有幾手絕技傍身,這老板也不例外。
往前數二十來年,他也是江湖中小有名氣的人物,經曆頗為豐富,所以他清楚一件事:
能擄掠這般絕色,並且如此招搖過市,必然是犯慣了事兒,刀頭舔血的江洋大盜,萬萬開罪不得。
眾人倒是也沒管這老板的心理變化,隻是自顧自地落座,摩拳擦掌地準備慶祝。
慶祝的內容很簡單,無非四個字:
喝酒,吃肉。
論喝酒,喬峰、燕趙、追命三人自是當仁不讓,沈虎禪、戰僧兩人一聽,也是眉飛色舞,興高采烈。
喬峰又想起先前在那幾次拜訪神侯府,都未能跟徐行喝至儘興,便把他也拉到了自己這一桌來,要借著今天這件喜事,好好喝個痛快。
喬峰追命燕趙這三大酒豪自不必多說,其餘的沈虎禪、戰僧不說嗜酒如命,也是海量。
其餘眾人都聽過這群人善飲的名頭,自不敢上前邀戰,紛紛和他們拉開距離,分開落座。
唯有一個段譽,還惦記著上次被喬峰等人灌得趴下的糗事,主動上前。
他暗暗自忖,這些天來我怎麼說也是大有長進,縱使不敵,也不至重蹈上次的覆轍,如今大師兄、掌門、喬幫主皆在,正好找回場子!
這麼想著,段譽也大馬金刀地坐到了這一桌,大馬金刀地痛飲了三壇,最後被鐵手大馬金刀地扛走,扔到一旁,繼續說醉話。
段譽在自家大師兄以及喬峰、徐行這種崇敬之人麵前,萬萬不敢搞以內力逼酒的小動作,又因太想表現自己,一下子喝進去三壇,自無不倒之理。
看著自告奮勇的段譽竟然如此不濟事,這一桌人都哈哈大笑起來,氣氛越發熱烈,拚酒拚得酣暢淋漓。
其實,夠資格坐這一桌的哪個不是高手中的高手,些許酒精,根本不足為慮,內力一衝便要消散。
隻不過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兄弟情義、江湖道義而已。
既然有情有義,哪怕僅有些劣酒濁酒,也不妨礙眾人儘興。
另一邊,蕭劍僧等人也和丐幫眾人以及蘇夢枕混在了一起,觥籌交錯,好不熱鬨。
唯有鳩摩智、梁癲、蔡狂這三個不喝酒也不愛跟人聊天的密宗喇嘛,孤零零地湊了一堆,居然真的在這種場合下,交流起如何度化巫行雲。
蕭劍僧等人喝著喝著,就顯出不同來。
他們這些人以前在大將軍麾下臥底,可謂是如履薄冰,性情更是一個賽一個的深沉拘束。
可如今驟然解放出來,這群原臥底反倒是比丐幫眾人還要放得開。
就連陰沉莫測如楊奸,喝了幾碗酒後,竟也開始朝天高歌,怒罵奸臣國賊,慷慨激昂,以至難以收拾。
平素裡冷酷冷傲冷峻,好似冰山一般的蕭劍僧,更是一拍桌子,大聲附和起自己的義兄起來。
兩人這一開頭,大笑姑婆以及張三爸、蘇夢枕也是不甘示弱,連聲喝罵。
吵到後麵,縱然是和鳩摩智打得火熱的梁癲、蔡狂也加入了進來,滿麵紅光,罵得酣暢淋漓。
到最後,就剩鳩摩智一個人不喝酒的健康番僧,蹲在門檻處,看著他們連聲怒罵胡人,麵容尷尬。
這種話題,他這個吐蕃人參與也不是,不參與也不是,最後還是隻能對著巫行雲,琢磨怎麼把這位靈鷲宮宮主按徐行的要求,既能度化,還不損傷其人心智。
——要不然,給她加個箍兒?
當鳩摩智專心研究之時,酒肆裡的怒罵聲已越來越大,哪怕在一裡外都可以聽見。
他們這群人裡麵,自在門一係幾乎都在朝廷掛職,自不必多說,梁癲、蔡狂的長輩都曾參與過變法,至今仍是憂心國事。
蘇夢枕就更慘了,他爹本是一心向著宋室,南望王師而不得,反被牽連,家破人亡。
平日裡不說,不是因為蘇夢枕不恨,而是因為知道沒有用。
如今有這種場合,哪怕是他這種城府極深的人物,也忍不住要發泄一番心中積鬱。
此時,徐行正在跟戰僧、沈虎禪喝酒劃拳,以一敵二,絲毫不落下風,見到這副場景,也望了過來,心中頗為感慨。
他前世時,對溫老師筆下的北宋世界,就已經有整體性的認知,知道這是個正道不彰,善路不揚,奸佞當道,邪祟肆虐之地。
等徐行來到這個融合了金老師、溫老師兩人創作的世界,認知又有加深。
知道是知道,見到是見到,那種衝擊性是截然不同的。
徐行剛到這個世界,在上京途中就見識了數十個仗著武功為非作歹的畜生,因而大開殺戒。
來到神侯府後,從諸葛正我以及鐵手等人的日常閒談中,徐行更是深刻了解到,這個世道究竟已經爛到了何種地步。
由於此界武道發達,那些行惡事,殘害黎民百姓者,為禍之深之廣,還要勝過徐行的想象。
以他的定性,一聽這種事,也是怒氣盈胸,義憤填膺,恨不得衝出去再次大開殺戒。
這也是徐行當初悍然殺上傅宗書丞相府的原因之一:
——他實在是忍得太久,憋不住殺氣了。
隻不過,想到這裡,徐行轉過頭,掃視周遭這些故交新朋,又笑起來。
——最起碼,他在這個世界,也並非是沒有同道之人。
隻是看著他們的歡笑,徐行就覺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且有意義的。
守身持正,做善事,行俠道的人,就應該這麼昂首挺胸,光明正大地活下去,並且一直活得開心快樂,幸福美滿。
眾人罵著罵著,忽見一名少年人砰地一下,將酒碗摔碎,再一拍桌子,長身而起,扯著嗓子怒吼一聲,直抒胸臆:
“操他媽的朝廷!草他媽的蔡京!”
這一句喊出來,原本紛亂的大廳立時萬籟俱寂。
那酒肆老板更是一下鑽到櫃台底下,將耳朵一捂住,麵色慘白,知道自己這生意,隻怕是再也做不下去了。
——敢當眾罵朝廷,甚至是罵蔡太師的,哪個不是無法無天、肆無忌憚的大寇?
今天接待了這樣的人,他這酒肆還如何開得下去?
不過,驚駭之餘,老板心中也並無多少怒氣,反倒是有些如釋重負的輕鬆,更有種難以言喻的痛快。
這其中有兩個原因:
其一:
敢罵蔡京的人,再壞也壞不到哪裡去,最起碼他不用太擔心今天就被這些江湖人砸了場子。
其二:
蔡京等國賊的所作所為,天下間誰不是看在眼裡,甚至是痛在身上,隻不過多數人都是敢怒不敢言罷了。
如今看到一個敢怒敢言的好漢,哪怕是他這種平日裡謹小慎微的生意人,也不免感到有些振奮。
剛剛始終沉浸在拚酒中的喬峰、追命等人,也望了過來,看著那突然暴起的年輕人。
剛剛那場戰鬥中,徐行隻淺淺看了一下眾人的麵容,並未對每個人都投注太多關注,如今再一看這年輕人,當即就發現了不同。
他從這個人身上,感覺到了一種無與倫比的熟悉,仿佛兩人雖是此時才相識,卻早有前緣。
那個年輕人,自然便是嶽飛。
被眾人這樣一看,借著酒勁才敢撒瘋的少年人,當即紅了臉,一屁股坐了下去。
他本想端起酒碗來掩蓋麵上神情,可一伸手卻撈了個空,這才想起來自己剛剛已將碗摔碎。
寂靜中,原本趴在桌子上的段譽竟也隨聲而起,一腳踢在身前酒桌上,大喝道:
“對,就操他的媽!”
這一腳無意中動了真勁,整塊酒桌仿若遭了無形劍刃切割,當即四分五裂,碎成數條木塊,散落一地。
聽到這句話,最繃不住的不是彆人,而是段譽的大師兄沈虎禪。
這老虎一般的漢子,哪怕麵對十倍於己的敵人,都能麵不改色地沉著對敵,縱使是以重傷之身挑戰神山上人、葉神油、多指頭陀三大高手,也能冷靜周旋,尋找勝機。
可他看到段譽這副模樣,卻是虎目圓睜,麵露愕然神色,愣在原地。
看了好一會兒,沈虎禪轉過頭來,看了看喬峰,又重點看了看徐行,猶豫道:
“喬幫主,徐掌門,這是……你們教的?”
在沈虎禪的印象中,自己這位小師弟一向是溫文爾雅,知書達理的謙謙君子,如何會說這等粗鄙之語?
“呃……”
喬峰有些吃不住沈虎禪的視線,低下頭,端起酒碗,左顧右盼,呃了聲,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徐行則是仿若不覺一般,隻是豎起一根大拇指,讚許道:
“拳無拳,意無意,無意之中是真意,小段這手劍術,的確是儘得我的真傳。”
聽到這番話,喬峰和沈虎禪同時麵色古怪,燕趙、追命也有些繃不住。
他們都知道,段譽的劍術乃是段氏傳家的六脈神劍,和逍遙派沒有一毛錢關係,所謂“儘得真傳”又是從何談起?
再說,你一個掄胳膊、揮拳頭的橫練蠻子,還談什麼劍術?
唯有不太熟悉徐行、段譽的戰僧心中感慨:
——不愧是逍遙派掌門人,不僅武功練得出神入化、超凡脫俗,就連手下弟子都調教得這麼出色。
不過,短暫無語後,喬峰卻對徐行頓生高山仰止之感。
——瞧瞧人家這厚臉皮,怪不得能在短短時間,拉扯出逍遙派這麼大的攤子。
沈虎禪也沒料到徐行居然有這種解法,憋了許久,才憋出來一句:
“徐掌門,果真神人也。”
不過,眾人不知道的是,徐行雖然一向是個喜歡冷幽默的善謔之人,但對待武道從來都是誠心正意,不會有任何虛言矯飾。
段譽剛剛那一手,也的確是他所傳,隻不過並非是出自逍遙派,而是徐行自己從“天羽奇劍”中領悟出來的技巧。
其實,徐行也隻是在援救喬峰的路程中,點撥了段譽幾句。
連他自己都沒想到,段譽一邊趕路一邊練功,都能在短短時日裡,將這劍法練上身,並且在無意識地狀況下,都施展得有模有樣,故才有此一歎。
聽到沈虎禪的誇讚,徐行哈哈一笑,端起酒碗,朝他遙遙一敬:
“沈兄謬讚,謬讚了,這一碗就當慶祝小段武功大成,為自在門,為逍遙派賀!”
他這麼一說,追命、燕趙也端起酒碗,沈虎禪自也是不能不喝,喬峰本就想要把這事兒略過,更是積極勸酒,氣氛重又熱烈起來。
段譽經過這麼一鬨,又被鐵手拽了回去,這一次,他已不隻是醉了,而是直接睡了過去。
又喝了會兒後,徐行湊到喬峰身旁,環顧左右,發現追命等人並未關注這裡,才悄聲問道:
“喬兄,剛剛那位……是你們丐幫中人?”
聽到這句話,喬峰原本惺忪的醉眼一下子睜大。
他看著徐行那做賊一般的神態,立時明白這位逍遙派掌門人是起了愛才之心,嚷嚷道:
“乾什麼乾什麼,挖牆腳挖到我頭上來了,踏法,有你這麼做兄弟的?”
徐行搓了搓手,就像是蹲守莊稼地的老農,麵容無比憨厚,甚至露出喬峰前所未見的靦腆羞澀,嘿嘿嘿地笑了起來:
“喬兄,喬幫主,喬大哥,何必這麼拒人於千裡之外呢?
你堂堂丐幫總舵主,十大分支共主,天下間最年輕的霸主強豪,不至於有這麼粗淺的門戶之見吧。”
徐行眼皮都不眨一下,便給喬峰扣上好幾頂大高帽。
喬峰這輩子最不耐吹捧之言,更何況如今吹捧他的還是徐行這一號人物,隻覺得雞皮疙瘩起了一身,汗都要流下來了。
可饒是如此,他還是堅持底線。
“彆彆彆,我已經決定了,要把這小兄弟吸收進丐幫,當繼承人來培養,其他事都好商量,這件事是真不行。”
說到這裡,喬峰微微歎出口氣,神容也變得嚴肅起來,澀聲道:
“你也知道,我現在這個情況,無論身世如何,都不適合再繼續做幫主。
裘老幫主殷鑒未遠,我無論如何,都要在退位之前,給丐幫培養一個足以團結眾人的領袖。
我看他,有這個潛質。”
徐行皺了皺眉頭:
“你想脫離丐幫之後,獨自去複仇?”
喬峰肅然點頭,徐行卻毫不猶豫地嗬斥道:
“愚蠢!現在這個丐幫,本就是你一手拉扯出來的基業,你要是走了,誰能鎮得住局麵,豈不是令蔡京謀劃得逞?
就算這小兄弟才情再高,十年之內,也不可能有你的威望,你想要指望他迅速接班,那是涸澤而漁,揠苗助長,平白扼殺他的潛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