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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諸葛正我剛開口,方應看的右手就已握住了“血河神劍”,將血河派至上經典,“一氣貫日月”神功催發至巔峰境界。
整間昏暗的鋪子中,立時亮起鮮紅血光,血腥味濃鬱撲鼻,牽引天地間的殺氣、殺意、殺念,仿若洶湧血河,滔滔不絕。
“一氣貫日月神功”與“屏風四扇門大法”原理相同,皆是要引天地間溢散的殺伐之氣為用。
不同之處在於,這門神功的意境,乃始於道門正宗經典,所謂“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是也。
天地間之生,莫非在死,至於死之種種,毋論出諸於自然,或非自然,儘在一“殺”字。
所謂物盛當殺,正是如此。
人誅人,是謂“殺”。
天誅人,是為“煞”。
這存於天地無情間的一股氣,是謂煞氣,引用於人,是謂殺氣。
正因如此,“一氣貫日月神功”引動的“天煞人殺”之氣,雖不如“屏風四扇門大法”那般恢弘浩大,性質卻更為精純,能夠直接為人所用。
方應看當初將“天羽奇功”贈予淩落石,就是為了換取“屏風四扇門大法”的部分秘訣,觸類旁通地修行“一氣貫日月神功”。
正因如此,他的“血河神劍”在物盛當殺的天道煞氣、精純唯一的人道殺氣之中,還摻雜了一股濃烈的凶殘暴戾之氣。
那本是屬於“屏風四扇門大法”的魔性,在方應看手中,則化為了一種暴虐恣睢、啖肉渴血的凶蠻獸性。
這一刹那間,米蒼穹汗毛豎立,頭皮一炸。
從這將發而未發的一劍中,他甚至品出來“朝天一棍,四大皆凶”的意味。
這本是米蒼穹自己的絕學!
米蒼穹這才明白,原來自己一直都小瞧了這位小侯爺的武學天賦,也明白過來,原來他早已在暗中偷學自己的武功!
比起“一氣貫日月神功”原本天道無情的意境,顯然是現在這種糅合了“屏風四扇門大法”以及“朝天一棍”,更添獸性、凶意、暴虐的劍法,更適合方應看。
因為這位相貌堂堂、俊秀無比,與無情、狄飛驚並稱為京城三大翩翩少年的神通侯,骨子裡本就是一頭禽獸。
亦或者說是禽獸不如。
哪怕是對珍惜他、疼愛他,比誰都關心他的義母夏晚衣,方應看也會湧出醜陋的欲念,一旦得不到,他便要將這幽豔的美人徹底毀掉。
對給予自己武功絕技、權勢地位,以及“血河神劍”這件神兵的義父,方應看也會升起殺意,隻因此人擋了他的路!
方應看對自己的本性深有認知,卻是不以為恥,反以為榮。
在他看來,人又如何,獸又如何。
人又何異於禽獸?
說不定,人才是最禽獸的禽獸!
一個比禽獸更禽獸的人,用著滿懷獸性殺意的劍法,當即爆發出一股粗野、狂亂、原始的純粹力量,這股力量凶蠻而強勁,其勢勃然,莫可抵禦。
這是源於欲望和妄念的力量,也是一種醜陋的力量,但這種力量卻讓方應看不講道理、不合情理地強大起來。
哪怕是米蒼穹這種功力比他更深、棍法比他更高,實戰經曆也超過他百倍的標準“諸葛級”人物,麵對如此劍法,也絕不願直攖其鋒。
但在諸葛正我的木槍前,方應看這一劍卻根本沒起到任何作用。
不僅是沒有起到作用,而是根本就沒遞出去。
甚至是反被諸葛正我的槍法利用!
那一晚方應看雖是被諸葛正我驚退,可離去之時,他始終在轎中注視著諸葛正我的一舉一動。
所以,方應看親眼目睹了諸葛正我折斷一根虯結枯枝,再用內力將之削成一根筆直長槍的景象。
那杆長槍給方應看最深刻的印象,隻有兩個字:
——正直。
他從未見過那麼正直的槍,就像他從來沒有見過諸葛正我這麼正直的人。
在那一刹那,人與槍好似不分彼此,徹底化成一條丈量天地的準繩。
方應看自己也是精修“烏日神槍”的槍法高手,是以一見那根木槍,他就知道,諸葛正我的槍術境界,實在是已經到了一種自己難以望其項背的高深境界。
所以,方應看放棄了以“烏日神槍”挑戰諸葛正我的無謂想法,從此專注於自幼修行,也最有自信的“血河神劍”。
這種決定,看似放棄“十三絕學”的元限相同,內裡的邏輯卻截然不同。
元限放棄十三絕學,是因為他相信自己的“傷心小箭”,亦或者說,他將所有的籌碼,都賭在了這一招自創的絕學上。
可方應看放棄烏日神槍,是因為在他看來“烏日神槍”雖是金國皇室鎮國絕學,但是想要對付諸葛正我的武功,還是力有未逮。
在方應看的心目中,唯一能夠與諸葛正我匹敵的人,唯有他的義父方巨俠,他是將賭注壓到了自己義父的蓋世神功上。
不過這一次,諸葛正我的槍法,比之先前又有不同。
方應看從那杆木槍中,感受不到一絲一毫的“正直”。
這個角度下,他看得很清楚,那一杆“木槍”與其說是槍,倒不如說是一根歪歪扭扭、枝枝丫丫的光禿禿樹枝。
好似諸葛正我甚至都懶得再把樹枝削尖,隻是隨意折下一段枯枝,便信手刺出。
這種隨意中,卻有一種渾然天成、自然而然的韻味。
這不再是“正直”之槍。
而是“自然”之槍。
但這種“自然”卻並非是完美無缺,就好似一副栩栩如生的山水畫,有高山流水,行雲飛瀑,雖能以靜寫動,終究是缺了一股活潑躍動的生機。
這樣的槍,我也未必就接不下!
方應看想到此處,隻覺得心頭無比興奮。
他雙眸好似爆發出血紅赤焰,發絲狂舞、衣袂飄揚,指縫中都亮起紅日般的烈芒,“血河神劍”已從鞘中掙脫出來些許,流露出一線晶瑩血光。
可就在方應看蓄勢到極點,劍氣不吐不快、噴薄欲出之時,異變突生。
縈繞其人周身,攀升到極點的“血河真勁”竟然猛地飛騰起來,先一步地離方應看而去,如乳燕投懷般,縱向諸葛正我的木槍。
這條血河圍繞諸葛正我的“槍杆”,也就是那根枯枝,宛如龍卷般旋轉,又在旋轉的過程中,不斷凝聚凝練,最終化作一朵嬌豔欲滴的紅花。
諸葛正我的“長槍”也在這個過程中,被磨出了一枚槍頭,槍尖似是流淌著晶光,不見絲毫鋒芒,倒像些許清晨時分的露珠。
紅花與枯枝一相逢,立即迸發出蓬勃的生命力,好似縱使海枯石爛、山崩地裂,它們也能這樣獨立地存在下去,成為一處天地間的奇景。
方應看這才明白,那至關重要的活潑生機,竟然是來源於自己!
這已不是“自然”,而是一種天地無拘束,隨心所欲的“自由”,亦或者說是“自在”!
這正是諸葛正我的自在之槍!
麵對這足稱出神入化、鬼斧神工的一槍,在這一刹刹那被剝奪了全身內力的方應看,又如何抵擋?
一槍之下,方應看的胸口破開一個大洞,隱約可見其中的內臟已徹底糜爛。
小侯爺仰麵倒下,生機徹底斷絕。
這時候,才有一根長棍從橫出,挾著一股無處不在、無所不有,仿佛包羅萬象,又要天地沉淪,破滅一切的“空劫”之力,朝諸葛正我的木槍架來。
正是米蒼穹的“朝天一棍”!
麵對諸葛正我如此淩厲的一槍,米蒼穹雖是練得“指棍”,也絕不願意用肉體凡胎與之相抗。
所以,他最本能的反應,仍是先取出棍子,再打出自己的“朝天一棍”。
米蒼穹的棍子雖然能伸能縮,不會受到地形限製,但他畢竟不像方應看一般,因焦躁而時刻緊握劍柄,便無法在第一時間發動“朝天一棍”。
其實,對米蒼穹這樣的高手,取棍本該猶如呼吸一般,一氣嗬成、自然而然,這忽起忽落的刹那,即便是與他同級的高手,也絕對無法把握。
但在諸葛正我眼中,一次“呼吸”、一個“刹那”的間隔,已算是極大空隙。
正因如此,米蒼穹的“朝天一棍”,最終沒能及時殺到,救下方應看的性命。
諸葛正我這一槍,實在是將米蒼穹的本能、方應看的反應都計算到極點,才能造成如此戰果。
剛剛米蒼穹那一棍,乃是因受到諸葛正我的槍勢壓迫,才應機而生,隨本能而動。
所以,直到棍與槍正式交擊後,他的意識才真正活泛起來,有了思考的餘地。
米蒼穹第一個反應便是:
——驚!
他實在是想不通,諸葛正我在“六合青龍乾坤大陣”的壓製下,究竟是如何爆發出這樣強橫的力量,以至於方應看這種高手連一劍都遞不出來,便恥辱戰死?
米蒼穹更是能夠感受得到,從諸葛正我槍上傳來的力量,比之全盛時期已大大衰頹。
但越是如此,他就越是驚訝,甚至是驚懼!
兩人棍槍一抵,米蒼穹雙臂一振,長棍尖端在鋪子中劃出一個渾圓,朝著地麵砸落。
他這一招並非旨在傷敵,而是為了直接將這座屋子震碎,以提醒太師府的蔡京等人。
米蒼穹深知自己已為諸葛正我氣勢所奪,若是再打下去,隻怕三招兩式便會死於諸葛槍下。
所以,他要發出信號求救!
作為有橋集團的首腦,最接近大宋朝廷權利頂峰那幾人之一,米蒼穹一向是視蔡京為朝堂大敵,更是深為忌憚這位太師手裡雄厚的江湖勢力。
可此時此刻,米蒼穹卻寧願蔡京手裡的高手多一點、再多一點,最好是多到能夠一擁而上,直接將諸葛正我打得粉碎,令其人永世不得超生的地步!
——若非如此,誰能夠料到,此人究竟還能在絕境中,生出怎樣的變化?
米蒼穹實在是恨透了這種,一切皆不在掌握,隻能徒然擔憂的無力感。
可是他的棍花剛一旋動,就被一股從諸葛正我槍杆中傳來的震勁所阻斷。
米蒼穹剛要再震,就感覺手上壓力猛地一輕,諸葛正我竟然在內力互衝的緊要關頭,說走就走,手腕一擰,小臂一抽,將木槍撤了回去。
米蒼穹悶哼一聲,隻覺像是一拳打到棉花上,有種無處著手的無力感,踉蹌倒退幾步,才以長棍撐住身形。
米蒼穹剛站穩,就見諸葛正我那一襲白袍,已然踏過門檻,走進這間昏暗的鋪子中。
他手中長槍一震,將掉落在地“血河神劍”挑起,落入自己掌中。
看了一眼“血河神劍”,諸葛正我流露出滿意神色,信手一拋,將這名滿天下的神兵扔出鋪子,隨口道:
“餘兒,收好。”
鋪子外,正是沒了四劍童侍奉,獨自推動輪椅的無情。
聽到諸葛正我這般吩咐,他點點頭,抬手一揮,袖中激射出一根纖細銀絲,分毫不差地纏繞住“血河神劍”的劍柄,將此劍懸停在空中一刹,再好整以暇地將之收入懷中。
如此舉重若輕的手法,更是令米蒼穹暗自心驚,更添戒備。
天下人都知道無情身無內力,向來以暗器機關等聞名。
這種東西的威力對付尋常江湖人,或許已是足夠,但在米蒼穹這般絕世高手看來,也隻配得上“奇淫巧技”的評價。
可今日一見,米蒼穹才知道,一個身無內力的人,竟然能將暗器運使得如此出神入化。
這是何等精妙的手法?
這樣的無情,雖然仍不足以對他造成威脅,但已稱得上“麻煩”。
在和諸葛正我這種強者的對戰中,哪怕是一點點“麻煩”,隻是一點點,也足夠致命。
米蒼穹意識到如今的情形是如何嚴峻後,深吸一口氣,強行平靜下來。
他看著諸葛正我手中那杆綴著血色“紅花”的木槍,沉聲問道:
“這,就是驚豔一槍?”
如今麵對諸葛正我,米蒼穹甚至不敢高聲呼喊,亦或是如剛才一般,用震碎房屋的方式,來提醒蔡京等人。
隻因方才那一下,乃是他窺中了諸葛正我剛點死方應看,銳氣已去,後勁未足的短暫間隙,才敢冒險一試,到頭來卻仍是徒勞無功。
如今諸葛已重新收槍、蓄勢,顯然已有萬全防備。
米蒼穹自忖,若是自己膽敢分心他顧,耗費力量去做這種事,露出一星半點的破綻,立即便要戰死當場。
諸葛正我搖了搖頭,平淡道:
“要我用驚豔一槍,方應看還不配。不過……你的‘朝天一棍’,倒勉強有這個資格。”
他又抬起頭,看向嚴陣以待的米蒼穹,一綽槍、一抖杆,昂首挺胸,展露出前所未有的高傲姿態,以一種不容置疑的口吻,淡然宣告:
“如今我大師兄、二師兄俱在,自在門弟子已然包圍此地,米公公,你已無處可逃。
像你這樣的真正武者,不該死於圍殺,我便給你時間調息,與我公平一戰。
施展出最強的‘朝天一棍’,然後死在我槍下,將是你最好的結局。
這是公平之戰,絕不會有外人插手。”
無情點了點頭,響應諸葛正我的保證,推著輪椅向後又倒退出去,不多不少正好三尺,表明自己不會插手的態度。
諸葛正我的姿態實在是太過坦蕩,任是誰也想不到,他的大師兄正在忙著破解“六合青龍大陣”,並且幫著掩蓋戰鬥聲勢,令此處動靜不至於被蔡京等人察覺,無暇分心他顧。
而他的二師兄根本就並未真正前來。
米蒼穹聽到這番話,也沒半點懷疑。
畢竟,若非是“懶殘大師”、“天衣居士”至此,韋青青青留下的“六合青龍大陣”豈會如此輕易被破解。
若非有強援襄助,諸葛又豈敢在強敵環伺之下,主動殺出神侯府?
米蒼穹雖是明白了緣由,心底深處卻覺極為古怪。
隻因在他的印象中,以諸葛正我的謙和性情,哪怕如今將要生死決戰,也萬不會有如此傲然之態,更不會說這般狂妄言語。
可是看著諸葛正我手中那杆槍,又想起他日前威淩太師府的場景,米蒼穹才忽有所悟,或許,這種“老夫聊發少年狂”的姿態,才是這位神侯的本性。
想想也知道,一個能夠單臂撐持正道如此多年,孤身拉扯出神侯府這偌大基業的強者,怎麼可能沒有屬於自己的傲氣?
更何況,天下誰都知道,米蒼穹的師父淮陰張侯,正是自在門開山祖師韋青青青的宿敵。
“朝天一棍”也正是張侯開創出來,專門針對韋青青青之“千一”的絕學。
以諸葛正我今日展露出來的性情,想要正麵擊潰“朝天一棍”,替乃師勝過張侯,也在情理之中。
米蒼穹吸了口氣,平複下心情,並沒有答話,隻是點點頭,將全副身心都投入到接下來即將展開的巔峰對決中。
他深吸一口氣,凶狂之氣蓬勃湧出,將須發、眼眸、肌膚,乃至身上那件華貴的內廷官服都染成一片枯黃。
“朝天一棍”乃是一種至凶至惡的殺招,米蒼穹想要將之催動到最極限最巔峰的滅絕生機之境界,就得未傷人,先傷己。
很顯然,接下來這一招,已進入拚命的範疇。
米蒼穹祖父那一代,米家本是望族,隻是因苦諫而獲罪,遭貶為貧民,流放邊疆,直到五十年後才能重入京城。
是以,米蒼穹少年時,便一心想要廣大門楣、重振家聲,可是他還未從少年成長為青年,家中父母就因開罪權貴而遭了殺身之禍。
米蒼穹自己也因少年英朗,被先帝看中,關入蠶室,引進宮中,成了個閹人,就此絕了為米家傳承香火的希望。
因此,米蒼穹向來深恨宋廷。
他既已無法完成初衷,就要將宋室徹底毀掉,來為自己、為米家,獻上一場盛大的葬禮。
所以,米蒼穹把希望投寄於方應看身上。
因為看出方應看是大將之才,是個未來的大人物,他要用這青年人來獲得他一輩子都得不到的夢。
所以米蒼穹才支持方應看。
可方應看卻死了。
死在諸葛正我的槍下。
以米蒼穹的年紀,以及朝中目前的複雜局勢,他幾乎可以肯定,自己已找不到另一個如方應看這樣的合作夥伴。
所以,可以說自今日之後,米蒼穹僅存的執念也已破碎,他現在所思所想隻有一件事:
報仇!
向這個毀掉自己最後執念的諸葛正我,報仇!
正是這股不惜玉石俱焚、同歸於儘的決絕意念,將米蒼穹的氣勢,推至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
老公公原本挺拔的身姿漸漸佝僂,光滑的肌膚也泛起皺紋,整個人極速老化,仿佛所有的生命力,都已注入進長棍中。
棍身嗡嗡作響,棍頭微微晃動,劃出一個又一個小圈,蕩開神哭鬼嚎一般的淒厲嘯聲,音波難以傳出去,隻能在鋪子中越滾越大。
任何人都可以想見,他接下來這一招,一定是畢生心血所凝的巔峰之作。
可就在這個時候,諸葛微微一笑,輕聲道:
“我騙你的。”
話音未落,諸葛正我已前踏一步,抓住了米蒼穹氣勢攀升到極點,自傷也最為嚴重的時機,挺槍刺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