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01nove./最快更新!無廣告!
在趙烈等人下定決心之時,蔡京終於也品出味兒來,意識到諸葛正我或許隻是在虛張聲勢,神侯府如今可能真已外強中乾,黔驢技窮。
一直以來,諸葛正我都是以清流之姿,傲然卓立於朝堂之上。
他的對手有左武王,有蔡京,有米蒼穹,有方應看,有傅宗書,有童貫梁師成等一眾奸賊,可謂是樹敵無數,盟友卻是寥寥無幾。
可這麼多年過去,他不僅沒有被這些賊子鬥倒,甚至幾乎從未受過明顯傷勢,這很難說不是一種傳奇,亦或者根本就是一種神話。
尤其是在這個強者如雲、高手輩出的朝堂,更是如此。
人人都知道諸葛神侯武功高絕,但沒有一個人清楚他的武功究竟高到什麼地步。
蔡京、左武王等人深諳兵法,知道不能輕舉妄動,無數次地試探諸葛正我,從他的朋友、弟子、親人、故交下手,卻次次都被這位神侯用輕描淡寫的手法化解。
在左武王和蔡京心目中,諸葛正我的武功、智計,已不隻是高深莫測,根本就是通天徹地。
其實,兩人也都明白,這世上絕對沒有無懈可擊的人,他們隻不過是沒有找出諸葛的破綻而已。
他們更清楚,若兩方能夠真心實意聯合起來,一定可以將神侯府趕儘殺絕,雞犬不留。
問題隻在於,在諸葛這個巨人徹底倒下去之前,他究竟能夠給兩方造成多大傷害?
因此,在摸清諸葛正我的底細前,兩人更加不敢涉險,三方也就此形成了僵持的局麵,
但他們不知道的是,其實諸葛正我光是為了維持這表麵上的平衡,已經耗儘了全部的精力和心血。
他的對手實在太多,盟友實在太少,朝堂上有蔡京、左武王等人與之為敵,江湖中還有有唐十五、淩落石、叫天王等一眾霸主虎視眈眈。
即便是正道勢力,也不是人人都樂見他這根擎天支柱的存在。
這些年來,很多時候諸葛正我都隻能儘可能地去營造一種高深莫測的神秘氛圍,以震懾左武王等人。
當你的敵人也認為你不可擊敗的時候,你便是真的不可擊敗。
但這種“不敗”隻不過是一種偽裝,諸葛正我永遠也不能憑借偽裝去真正擊敗左武王,並且掃清蔡京的擁躉。
偽裝也總有儘頭,最起碼現在,蔡京和左武王就意識到了這一點。
不過,諸葛正我終究是諸葛正我。
哪怕是在偽裝即將被戳破的前一刻,他也將之發揮出了最後的價值,拖住了左武王和蔡京的腳步。
其實,這是一個很好發現的事實。
隻要他們意識到,諸葛正我也是人,精力和時間同樣有限,這個問題便會迎刃而解。
隻要還是人,他就絕不可能一邊把神侯府打理得井井有條,一邊顧及江湖中的局勢變化,還一邊能夠把武功練到登峰造極的地步。
隻不過這些年來,諸葛正我留給他們的印象實在是太深,令他們總忍不住懷疑。
——諸葛正我是否還有隱藏的實力沒有暴露?
——他是否還有隱藏的手段沒有使用?
對兩人來說,諸葛正我就是一個無法用常理來揣度,永遠可以出人意料,料敵機先,甚至是運籌帷幄於千裡之外的妖怪。
正是這種聰明人特有的謹慎,最終讓諸葛正我有了更多施展拳腳的空間,也令他的不敗神話真正成型,以至於牢不可破。
其實,左武王一直以為,是自己的存在,令諸葛這位神通廣大的神侯,隻能遵守聖旨,難以分心他顧,援手喬峰。
蔡京也一直以為,此前的八次刺殺中,諸葛正我表露出來的傷勢,隻不過是故意偽裝,隻待他露出破綻而已。
現在看來,無法真正施展拳腳的人,竟然是始終疑神疑鬼的左武王和他!
念及此處,蔡京怒極反笑,笑聲隆隆作響,仿佛滾滾雷聲,又像是某種巨獸饑腸轆轆之時,從腹部發出來的腸胃蠕動聲。
他身前那張石桌立時拔地而起,在半空中轟然炸碎,化作漫天碎屑粉末,飄飄揚揚地灑落,宛若重重霧靄。
饒是侍立蔡京身邊的龍八、旁邊的七名負劍老人,以及兩個麵具黑衣人、一位少年、一名巨人,都有些詫異。
世人皆知,這位從未對外顯露過絲毫武學底蘊的相爺,能夠如諸葛正我一般,在朝堂鬥爭中幾經沉浮卻依舊屹立不倒,定然有過人的依仗。
甚至很多人都相信,蔡京是一個深藏不露的絕世高手,方才他這樣一“露”,的確也證明了這個猜想。
但如蔡京這樣的人,就算已“露”出些許底細,也一定不會是唯一的絕學。
像他這樣的人,永遠都有後手,永遠也都會留下最後一招。
唯一一個沒有任何動作,也不曾關注蔡京動向的人,一個距離眾人最遠,氣質也最為疏離冷漠,閉目卓立的高瘦男子。
蔡京小試牛刀後,長身而起。
原本激動的神情,也終於平靜下來,重新成為那個不為外物所動,威嚴中帶著和藹,慈祥中挾著狡黠的蔡太師。
他搖頭眯眼,失笑道:
“好個諸葛老兒,當真有武侯風範,這一出空城計,我蔡元長是心服口服啦。
不過,這出戲唱到現在,也是時候該結束了。”
龍八想到一事,忽然問道:
“相爺,若是諸葛一死,左武王那邊……”
提起左武王這個名字,蔡京的目光也波動一震,沉吟片刻後,他還是道:
“趙烈此人誌不在小,心思也頗為縝密,除非確認諸葛已然死無葬身之地,他才會真個跟我翻臉,暫時還不足為慮。”
龍八也聽出來,其實蔡京的語氣並不如往常那般自信。
很顯然,這位蔡相爺並不是那麼信任左武王,也不太願意相信諸葛正我真的已是必死。
但無論如何,這的確是擊殺諸葛正我的最好機會,蔡京是無論如何也不會放過。
所以,縱使心中仍有隱憂,他也顧不得這許多,轉過頭去,看向那些供奉高手,頗有江湖習氣地朝眾人拱手抱拳,沉聲道:
“今日之事,還要拜托諸位。”
那七名負劍老人微微頷首,頗有些自矜。
在如今的大宋江湖中,有資格對蔡京如此做派者,可謂是寥寥無幾,皆為頂尖高手。
這七人,便是頂尖中的頂尖。
他們正是曾經被諸葛、元十三限聯手擊退的“七絕劍神”。
七絕劍神中的六人,自從敗於諸葛正我之後,日夜苦修不輟,發誓要報此大仇,皆已成就劍道中最上乘的境界。
另一位武功最強、劍法最高的“劍”,自從與元十三限兩敗俱傷之後,更是取得了某種難以言喻的領悟。
這些年來,他的武功進境、劍法造詣,已經到了一種其他六人都看不分明的不可知之境界。
到了他們這個年紀,武功又練到這般地步,本應是不易被打動,奈何蔡京實在是抓住了他們最注重的兩件東西:
一是寄托以畢生武道成就的弟子。
二則是當年慘敗之仇。
如今聽聞“七絕神劍”悉數死於自在門弟子之手,劍神們自也不能坐視,紛紛出關,為新仇舊怨,都要諸葛正我償命!
不過,七名劍神對待蔡京的態度又各有不同,其中當屬武功最高的“劍”最為不敬。
“劍”隻是微不可查地點了點頭,便移開目光,視線聚焦於那個獨立於眾人之外,麵容冷傲,氣質孤寒的高瘦男人身上。
這個人,便是武林中人人畏懼,視之為不世出魔頭的諸葛神侯師弟,“瘋豪”元十三限。
數十年,年紀尚輕的“劍”和元十三限曾因為智高之事,有過一場捉對廝殺。
此戰雖說是兩敗俱傷,但“劍”知道,自己才是傷得更重的那個。
因此,這些年來,“劍”始終以元十三限為目標,心無旁騖地潛修,接連突破了幾個大的關隘。
於此同時,“劍”也聽說元十三限屢次敗於諸葛正我之手的消息,由此明白元十三限與自己一樣,都是矢誌不渝、堅韌不拔,絕不會輕易認敗之人,對他更為重視,視為平生頭號大敵。
唯有失敗者,且立誌要重新贏回來的失敗者,才最能了解彼此的心境。
可如今再見麵,“劍”卻有些詫異。
這不是他曾經認識那個意氣風發、殺氣濃烈的元十三限,也不是他想象中那個執念深重,恨意滿懷的元十三限。
“劍”聽說過,元十三限為了擊敗諸葛正我,曾經修煉“忍辱神功”,將一切負麵情緒都極度地壓製,化為一種更深、更烈、更強的力量。
這種力量一旦爆發出來,定然會驚天動地。
但今日一見,“劍”卻從元十三限身上,感受不到任何“忍”的感覺。
好似他已然看破紅塵,萬物不係於心,整個人空空蕩蕩,甚至到了一種空洞、虛無的地步。
現在的元十三限,看上去就像是一尊寂然不動的神像,皮肉泛著一層淡淡金光,內裡沒有絲毫生命氣息,仿佛已死。
如果沒有六道輪回、投胎轉世,死就是死,是生命的終結,一切的寂滅。
可元十三限的樣子,卻像是在涅槃。
元十三限長得不像佛,行為舉止更是和佛沾不上任何關係,可謂是五蘊熾盛,貪嗔癡三毒俱全。
但他隻是往這裡一站,就給人一種感覺,這真的是一尊佛。
一尊在寂滅中涅槃的佛。
就連蔡京,對元十三限這樣的狀態,也感到有些就驚異。
自從諸葛正我帶人威淩太師府,正麵向元十三限發出挑戰後,這位“瘋豪”便返回了元神府,苦心修行至今,才終於出關。
蔡京知道,元十三限修行期間,曾經召集自己座下六大弟子,將賴以成名的十三門神功,儘數傳了下去。
元十三限的“十三”二字,本就是指的就是這十三門絕學,意味其中的每一種都是對手的大限。
但蔡京知道,這不隻是對手的大限,也是元十三限的限製。
自在門的理念,本就是要去蕪存菁,將一切繁雜招式都精煉唯一,元十三限卻仗著“十三神功”、“七十七絕技”逞威,可謂是與自在門武學正途背道而馳。
如今的他,既已掙脫這道舊枷鎖,便可去掉“十三”二字,重拾元限之名。
在“六合青龍”手中,這十三門武功定然不複元限昔日之威,難以成為對手的大限,卻也不會再是元限本人的限製。
如今的元限,武功究竟到了何種境地,哪怕是蔡京也難以估量。
先前進攻神侯府之時,正是他從元神府遙遙射來一記神鬼莫測“傷心小箭”,重傷了舒無戲,直擊哥舒懶殘,令其人至今昏迷不醒。
就連諸葛正我這等人物,猝不及防之下,都未曾來得及阻止。
元神府乃是蔡京贈送給元限的府邸,為了避免他一怒之下,和諸葛正我發生直接衝突,產生不必要的麻煩,壞了自己的謀劃,蔡京將元神府安排得距離神侯府極遠,乃對角線上的兩極。
這也意味著,元限這一箭是在跨越整個開封城後,還有如此威力,實在是駭人聽聞。
也正是這一箭,撕開了諸葛正我維持至今的神秘麵紗,令蔡京、左武王兩人深刻意識到神侯府如今的虛弱,才有了今夜的行動。
不過,元十三限雖然有了非凡的進境,但過往的戰績實在是讓人放心不下。
比起他這種敗者,蔡京還是更看重另外兩位強援。
也就是那兩個黑衣蒙麵人,
他們乃是黑道中最為神秘的兩大霸主,也在朝堂上身居高位,是以不便表露身份,特意蒙麵前來相助。
其中一人身材頎長,流露出不凡的威嚴氣魄,這種人無論站在哪兒,哪兒就會變成莊嚴肅穆的議事堂。
他戴一張彩繪麵具,邊沿流散出一條條黑色煙氣,凝如實質,將整張麵具與皮肉融為一體。
此人號稱“萬人敵”,但在很多人看來,他或許根本就該被稱為“無敵”。
就連迷天盟七聖主關七,都曾評價他是無論多少人來,無論其中有什麼高手,都無法擊倒的“無敵”。
——除了在“叫天王”麵前。
“叫天王”長袖悠悠,麵具輕扣,無論從哪個方向看去,他都隻有薄薄的“一片”,全然不似人形,倒像是一條本該存於畫卷的單薄剪影。
“萬人敵”已是江湖中首屈一指的神秘高手,但“叫天王”卻比他更神秘,身手也更高,武林中人對他的評價,簡略到了隻有一句話。
一句分量無窮的話。
比“萬人敵”更狠,比楚衣辭勢力更大,比淩落石武功更高。
雖然世人往往都將這話視為吹捧之言,但是和以上三人都打過交道,且同樣身具深厚武學底蘊的蔡京卻知道,這絕非是謠言,也不是吹捧,而是最無可辯駁的事實。
那少年和巨人,正是叫天王的下屬,他也是這些人中唯一一個,有資格帶下屬參會的強者。
這不隻是因為叫天王的身份地位,更因為這兩人都是世間不可多得的絕世強者。
甚至還有很多不明真相的江湖人,把他們兩人視為“叫天王”。
“叫天王”查叫天昔年闖蕩江湖,曾經還有過兩個綽號。
成名之後,他便將這兩個稱號給予了手下最值得信任,武功也最出色的兩名年輕人,讓他們代替自己,行走江湖,處理事務,自己則隱於幕後。
查叫天年少時敢打敢拚,悍不畏死,頗有張飛之猛,處事又極為圓滑老辣,與年歲不符,故而被稱為“老張飛”。
現在,這個稱號被給予了那名目若銅鈴,須發似槍戟,根根怒衝向天,滿麵虯髯的巨漢。
此人身高接近十尺,手腕粗過常人大腿,簡直就像是一頭化形失敗的妖魔,既有蠻獸的凶戾殺性,又有巨靈的雄武偉岸。
比起如今的“叫天王”,他的確更適合“老張飛”的稱號。
等查叫天建立自己的勢力,有了一批得力助手,羽翼漸豐之後,便很少親自出手,展現屬於“張飛”的勇武,江湖人便尊稱其為“一線王”。
如今,“一線王”之名,正屬於那個瘦弱的少年人,他也戴了張麵具,不曾展露真容,但所有人都從他身上感受到一種文秀、瀟灑的氣質。
其實哪怕是龍八,也是到今天才知道,江湖中盛傳的“叫天王”、“一線王”、“老張飛”竟然不隻是一個人的三個綽號,而是三個絕世高手。
光是“一線王”、“老張飛”兩人的氣勢,就已足以和七絕劍神之“劍”分庭抗禮,“叫天王”的武功,更是不問可知。
看著這些高手,蔡京心中也湧出一股強烈的滿足。
他有一種預感,今日之後,他和諸葛這相互糾纏數十年,曆經三朝的鬥爭,就將徹底落下帷幕,畫下句號。
就在這時,一人施展身法,如貼地飛鷹,自太師府外疾馳而來,他伏在地上,稟報道:
“稟太師,諸葛正我,跑了!”
諸葛正我、跑了?
蔡京麵色一愕。
一時間,他甚至很難將跑這個詞,和諸葛正我聯係在一起。
諸葛正我,也會逃跑?
哪怕蔡京認定,諸葛正我已然黔驢技窮,可他對這個畢生宿敵仍是沒有半點輕忽,甚至做好了打一場大仗的打算。
畢竟,神侯府乃是諸葛正我經營已久的老巢,而人人都知道,他的弟子無情那一身神鬼莫測的暗器手法、機關術,都是來自於他的傳授。
先前幾次刺殺,眾人也充分領略到了神侯府中的機關陷阱、風水陣局,究竟是如何難纏。
可這老狐狸竟然丟下老巢不要,逃了?
聽到這個消息,不僅是蔡京,七絕劍神等一眾高手,皆是麵露驚訝。
唯有一個本該對諸葛正我恨意最深、殺念最濃、怒氣最盛的元限,仍是寂然不動,仿佛事不關己。
蔡京雖是驚訝,仍是保持了最基本的冷靜,疾聲問道:
“米蒼穹、方應看呢,他們為什麼沒有傳出絲毫消息?”
在元限那一記“傷心小箭”後,方應看、米蒼穹和有橋集團的一眾高手,便自告奮勇地留下來,監視神侯府的一舉一動。
除了他們之外,還有元限座下,得了神功絕藝,實力大進的六合青龍。
原本按理來說,以六合青龍的戰鬥力,本難以參與這種江湖最巔峰的強者之戰,可事實上,他們卻是這場圍殺中極為重要的組成部分。
因為六合青龍所學的“乾坤大陣”,乃是自在門祖師韋青青青,為了防止諸葛正我這個最出色的徒弟,有朝一日誤入魔道,為禍蒼生而留。
六人一旦齊聚,施展出這門“六合青龍,乾坤白虎,無中生有,頭尾呼應”的奇法大陣,便能克製諸葛正我一身蓋世奇功,令其人實力難以儘數發揮出來。
先前幾次刺殺中,蔡京一方的高手,正是以這座大陣為營盤,不斷出陣,好整以暇地逐步消耗諸葛正我的內力。
這個問題一問出來,蔡京就知道自己說了廢話。
若是這群人還能發揮作用,太師府眾人又豈會對諸葛正我的動向一無所知?
可這也就牽扯到另一個問題,以諸葛正我如今的勢力,竟還能在無聲無息之間,破開六合青龍大陣,製服米蒼穹、方應看,令他們連消息也傳不出來?
蔡京思及此處,先是一驚,複又一喜。
他先是喜於自己沒有輕舉妄動,中了諸葛正我的計策,被平白消耗手下實力,而是讓方應看等人頂了雷。
畢竟,蔡京早就知道方應看已有野心,有橋集團在朝中也仗著米公公天子近侍的身份,和他有爭寵之勢。
如今有橋集團覆滅,對蔡京來說,自然是一件大喜事。
第二件喜事則是因為,諸葛這樣一逃,無疑是拋棄了自己在朝堂上的地位聲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