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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林寺,後山秘洞深處。
這裡本是“懷抱五老”為修行“懷抱天下”所特意修築之地,雖然看似尋常,實則都被五老以種種手段特彆加固過一次,乃少林寺中最為堅固之處。
等五老相繼圓寂後,此處便成了獨屬於天絕的修行地,天絕時刻運轉“六道輪回大陣”,更是將這座秘洞的岩壁時時鍛打,形成了某種高密度結晶。
哪怕是蕭遠山、慕容博這種級數的高手,一發勁,也隻能將洞穴外層震出裂紋,難以撼動深處的根本。
秘洞之外,是提著一缸缸藥水,來來往往的武僧,他們皆是羅漢堂的精銳弟子,個個都有不俗的武學造詣,平日裡也頗能平心靜氣,號稱“泰山崩於麵前而不變色”。
可如今的他們,卻是忍不住地渾身顫抖,心神震動,隻因從那秘洞中傳來的聲勢,實在是太過駭人。
畢竟,所謂“泰山崩於前”不過是一種比喻,但此情此情,卻是實實在在的“山崩地裂”!
這座堅實至極的石洞,正在劇烈搖晃,好似下一刹那就會坍塌陷落,徹底崩毀,周遭地麵亦微微顫動。
轟隆巨響不絕於耳,震得林木枝葉疾顫,聲波如滔天巨浪,卷掃滾蕩,一浪疊一浪,令武僧們汗毛倒豎,起了一片密密麻麻的小疙瘩。
洞口更溢散出五顏六色的刺目華光,煌赫非常,令人難以直視。
眾武僧遙遙望去,隻感覺像是有一尊太古巨獸,自地底探出龐然頭顱,撕開延綿山脈,露出血盆大口,要將世間一切存在吞噬殆儘。
隔著五六丈,他們已不敢再接近半步,顫巍巍地放下藥缸子後,頭也不回,落荒而逃。
秘洞之中,忽地狂風大作,氣流澎湃洶湧,好似龍吸水一般,將這壇子中的藥水儘數汲取,形成一條條晶瑩水柱,投入洞穴中。
若是將視角拉高,就可以看見,少室山各處,亮著星星點點的火光,那是火工雜役們正在生火,加班加點地煉製煉體藥物。
還有一批批武僧,施展輕身功法,從四麵八方躍起,他們提著一缸缸新鮮出爐的藥水,並不走修好的山道,而是走最快的直線,踩山攀岩,往後山而去。
這些武僧的行進路線,仿佛以秘洞為中心,織出一張無形大網,覆蓋整座少林寺。
那處秘洞,正是徐行閉關之所。
天絕本就感念徐行的留手之恩,也明白少林在這件事上終究扮演了不光彩的角色,是以,知道徐行需要大量藥物來療傷後,自是不遺餘力。
他直接一聲令下,將少林的人力物力儘數動員起來,不僅給徐行提供藥材,還發動人手為他先將藥材煉製成藥水,再送往秘洞,可謂是無微不至。
少林寺的藥材積累,更是讓徐行大開眼界。
他本以為朝天山莊的貯藏已算是豐富,但和少林這種屹立江湖數百年的武道聖地相比,淩落石也不過是個暴發戶而已。
就這樣,少林寺眾僧煉藥的煉藥,送貨的送貨,不計損耗,隻求在最短時間內,讓徐行能夠恢複萬全,充分展示了什麼叫鼎力相助。
為了對得起天絕等人的期待,徐行也展現出了人仙體魄的霸道之處。
此界內力武者,哪怕是到了天絕這種堪稱“脫胎換骨”的地步,都不會如此大量地吞服藥物。
隻因這些藥物,本就承載了天地靈力,且各具物性,一旦服用過多,其中所攜異種能量不能及時煉化,便會阻礙內力運轉。
對真正的高手來說,內力的總量固然重要,但維持好內力運轉結構,才是第一要義。
若是為了一時的總量增加,影響了整體結構,那便是得不償失,平白為自己的修行之路增添負擔。
這也是為何,“無極仙丹”會如此珍貴,隻因這種神物乃純粹的陰陽二氣所凝,一旦同時吞服“陰極”、“陽極”,就可以中和掉任何雜質。
使用者唯一需要考慮的,就是自己的內力運轉結構,能夠支撐得住這磅礴浩瀚的藥力。
可徐行卻完全不在乎這些。
他的真形法體之道,本質乃是精神念力與肉體氣血的深度結合,才能催生出種種根植於體魄的異變,或者說是悉具自足的“神通”。
雜亂無主的靈力,根本無法動搖這樣堅實的體魄,並且以徐行對身體的掌控力度,以及這具無漏之軀的消化能力,完全可以將每一縷異種能量都利用起來,不會有任何浪費。
因此,隻要有足夠的藥材,徐行很快便能徹底恢複傷勢,取回巔峰戰力。
隻不過,他這種療傷法實在是太過霸道,聲勢也稍大了些。
靈覺稍微敏感一點的高手,光是看著那裡,都有些毛骨悚然之感,隻想離此處越遠越好。
哪怕徐行不做任何動作,隻是將自己作為頂級掠食者的本質展露些許,就足以激發出這些高手的求生本能,令他們人人自危,心神震動。
大雄寶殿之外,天象和天絕並肩而立,不由得感慨道:
“這位徐掌門,果真是奇才。”
天絕剛開始讓眾僧準備藥材時,就連天象也感到不可思議。
雖然他已和徐行交過手,也見識過那超越常人的十尺雄軀,可仍是想象不出來,徐行究竟要怎麼練,才用得上這麼大的量。
可如今一見,天象也是實在是佩服自家大師兄的遠見卓識,更感慨於徐行的非人體魄。
天絕沒搭腔,隻是吩咐道:
“以徐掌門的脾性,隻怕很快便會帶人趕赴京城,找玄澄分個生死。我也要先閉關,穩固一番傷勢。”
天象轉過頭去,猶豫地問道:
“師兄,你也要出手?”
天象修行“金剛伏魔圈”之時,就曾受過天絕的指點,自然明白“六道輪回大陣”的本質。
所以,他知道天絕雖是掙脫了束縛,卻也不可能在短時間內,將大陣重建完畢,更難以徹底恢複傷勢。
可若是拖著傷軀前往京城,麵對玄澄這種對天絕知根知底,又深不可測的強敵,隻怕……
天絕明白天象的顧慮,但還是平靜道:
“玄澄之事,你我皆有責任,自當出手彌補。更何況,徐掌門對我恩同再造,這份情,我不能不報。”
天象想了一想,也覺得有徐行一同,應當不至於出什麼大事,又道:
“既如此,倒不妨讓天鬥、天元兩人,領一批玄字輩僧人下山,隨師兄同行,也算表達我少林的態度。”
天絕點頭,認可道:
“師弟此法萬全,甚好。”
天絕清楚天象的意思。
天象、天絕兩人已有共識,經過這一係列事端後,少林再不能如先前一般保持超然之姿。
既然已無法避免地要涉足江湖之事,那何不直接在最值得期待的人身上,下重注?
須知,日前玄慈自爆其短的行為,已令整個少林寺人心起伏不定,其下更是暗流湧動。
在天絕看來,這是一次整肅門風的絕佳機會,他也的確以雷霆萬鈞之勢,清除了左武王埋在少林中的暗子,又將玄慈淩遲示眾,威懾全寺。
可這過於激烈的舉動,仍是引起了反彈。
許多人儘管礙於天絕的酷烈手段,以及三天的實力輩分,暫時不敢輕舉妄動,卻也難保不會在日後投奔左武王。
是以,要將少林從上到下,徹底擰成一股繩,就需要天象、玄苦等人付出更多努力。
想要彌平內部產生的分裂和矛盾,以嶄新姿態重回天下武林之巔,最快的方式,莫過於尋求徐行等人的幫助。
最起碼,兩人都信得過這位逍遙派掌門的人品,以及神侯府的威名。
聯手上京,共伐左武王、蔡京等輩,毫無疑問就是一個與之加深聯係的絕好機會。
並且彼輩皆是國賊一流,若少林能參與進去這般大事,也能洗清一部分汙名。
當天象、天絕兩個師兄弟為少林的將來謀劃之時,喬峰正在和父親蕭遠山一道,拜會自己的養父母喬三槐夫婦。
正如玄石所說,玄慈雖是提前一步,控製住了喬三槐夫婦,但那隻是一種必要的保險措施,所以他並未難為喬氏夫婦。
不知是出於愧疚還是什麼彆的原因,玄慈甚至是將他們好吃好喝地供了起來,負責照顧喬氏夫婦的,也多是與喬峰有舊的少林弟子。
這些人都是喬峰當年在少林學藝之時,便結識的故交好友,與他意氣相投。
在玄慈看來,他們較為值得信賴,被左武王滲透的概率較低。
這些弟子既礙於方丈之命,不能出寺去相助喬峰,那麼替他照料父母,也算是儘一份心意。
來到此處後,見到這些昔日故人,喬峰亦頗為感慨,和他們一一打過招呼,寒暄幾句。
知道這是玄慈的特彆安排後,喬峰神情錯愕。
他驀然想起當初在少林寺中學藝的情形,又想起這些天來經曆的重大變故,以及玄慈之死,心中更升起一股濃烈的物是人非之感。
蕭遠山則是注意到,這些弟子對待喬峰,皆是麵帶崇敬神色,對他這位丐幫幫主的聲望,有了更深的認知,也為將自己兒子感到驕傲自豪。
這個世界的蕭遠山,雖然經曆也經曆了三十年喪子之痛,更被天絕鎮壓監禁,想法卻不如原著那般偏激。
隻因這三十年裡,他被天絕日夜督促習武,稍有不慎便會被打暈過去,又遭“六道輪回法”壓製心神,清醒時日無多,自沒有胡思亂想的餘地。
如今蕭遠山一朝脫困,大仇得報,又與喬峰父子相見,知道自己兒子如今已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後,更是有種再世為人,重獲新生之感。
甚至於,他看待這個世界的角度,都變得溫柔起來,原本平常的一草一木,落在眼中,也彆有一番趣味。
是以,這一次會麵,蕭遠山並未任何過激的言辭和舉動。
恰恰相反,他對待喬氏夫婦頗為謙和有禮,甚至認了喬三槐為義弟,與之相談甚歡。
蕭遠山和喬氏夫婦一聊,就是足足一天。
喬三槐夫婦雖然知道喬峰來曆不凡,也是真的將他當做親生兒子對待。
如今見他找到親生父母,淳樸的老夫妻更是歡喜,不厭其煩地和蕭遠山聊起喬峰小時候的故事。
蕭遠山也聽得頗為用心,不時放聲大笑,喬峰雖然有些窘迫,仍是不免麵露微笑,輕輕點頭示意。
他自從得知契丹身份之後,心中便始終有種驅之不散的惶恐不安,但眼見此情此情,那最後一絲不安,也悄然淡去。
他的幫眾愛戴他,他的養父母關心他,他的親生父親也支持他,既然如此,無論他是漢人喬峰,還是契丹人蕭峰,又有什麼所謂?
四人這一聊,便直接從這一天的清晨,聊到黃昏時分,午飯時喬三槐還親自下廚,給這位結拜大哥炒了幾個小菜,並與之共飲。
隻是老人畢竟年事已高,不勝酒力,能堅持到這會兒已是極限,剛剛用過晚飯,便撲倒在酒桌上,鼾聲如雷。
老婦人責怪地看了他一眼,又望向蕭遠山,露出不好意思的神色,喬峰則幫著自己的養母,將喬三槐送進房中休息。
蕭遠山看著這一幕,目中既有懷念,又有些壓抑至極的傷痛。
喬峰知道,父親應該是想起了過往一家三口俱在的時光,便主動向喬母請辭,陪著蕭遠山一起離開了院落。
往外走出幾步後,蕭遠山由衷道:
“峰兒,他們把你教得很好。”
在剛剛的交流中,蕭遠山也發現,喬三槐夫婦雖然不通武學,也沒有多少見識,卻是難得的淳樸正直之人。
喬峰能養成這般光明磊落的性格,自然離不開兩位老人的言傳身教。
想起養父母的關懷,喬峰也露出深以為然的笑容,但他更知道父親此時需要什麼回答,就模仿著徐行一慣的說話風格,頗為風趣地回道:
“父親生得也好。”
蕭遠山何時聽喬峰說過這般俏皮話,神情愕然,複又揚起頭顱,舉目向天,用力拍打著喬峰的肩膀,哈哈大笑。
笑聲雖是豪邁如故,卻蘊著難以言喻的感懷。
如果不是在兒子麵前,這一刻,蕭遠山已然老淚縱橫。
通過笑聲平複心情後,蕭遠山忽地低下頭,看著喬峰,貌似不經意地問道:
“峰兒,你是想姓蕭,還是姓喬?”
喬峰沒料到父親有此一問,雖然心裡已有準備,還是愣了愣。
他嘴唇蠕動幾下,剛要開口,蕭遠山已搖了搖頭,擺手道:
“既有答案,也不必改了。我本就是個不稱職的父親,連養育的本分都未曾儘到,豈能要求你為了我,一再退讓?
從此以後,你便還是叫喬峰吧,不過……等此間事了,你一定要生個兒子,改姓為蕭!”
聽到生個兒子這種話,喬峰一愕然,已不自覺地流露出苦笑。
他自幼長在少林寺中,隻顧打熬氣力,修行武學,身邊好友都是一起練功的武僧,少年人們發泄過盛精力的方式,也是比武較技,對男女之事那是一竅不通。
等進入丐幫,被老幫主汪劍通委以重任後,他更是將全副心力都放在這群弟兄們身上,無暇分心於情愛之事。
因此,喬峰雖也是一條響當當、鐵錚錚的好漢,到如今仍是孑然一身。
他不隻是沒有紅顏知己,而是從小到大,基本就沒和姑娘說過幾句話。
所以,驟然被親爹這般催婚,喬峰自是倍感無奈。
但他也明白,對蕭遠山來說,這已算是極大讓步。
喬峰更是看得出來,老人眼中已滿是掙紮糾結之色,故而他並未明言拒絕,隻是點點頭,表示默認。
父子倆相顧無言許久。
蕭遠山思考著兒子的人生大事,又想起方才在喬三槐家的所見所聞,不由得觸景生情,聯想到自己身上,長長一歎,低聲道:
“峰兒,你可想聽我說一說你母親的事?”
對那位素未蒙麵的親生母親,喬峰自然頗感好奇。
先前他隻是怕蕭遠山為此傷懷,才憋住沒問,如今見父親露出情難自抑之態,當然不會拒絕。
兩人走到一處,坐到一株大樹下,蕭遠山麵帶感懷神色,緩緩開口,目光中流露出喬峰前所未有見的柔情。
喬峰這才知道,原來自己的母親也是南朝漢人,更明白了自己的父親,原也是一位曾經致力於遼宋睦鄰友好,不願大動乾戈的溫和派。
等到日落西沉,夕陽如金,殘霞豔紅,蕭遠山才停下講述,有些意興闌珊,擺擺手,不再開口。
他轉過頭來,看著喬峰,原本挺拔魁梧的身子,仿佛忽地單薄了許多,歎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