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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喬峰從很小的時候,就意識到自己和其他人的不同。
因為在他胸口,有一枚青湛湛的狼頭紋身,並且隨年紀漸長,這狼頭越發張牙露齒,形貌凶惡,令人望而生畏。
喬峰更能夠感受到,有某種莫名氣息,充盈於這道印記中,繼而流淌全身,滋養四肢百骸,令他在訓練中受到的傷勢極其容易複原。
並且每次複原後,喬峰的身體強度,都要更上一層樓。
師尊玄苦大師,以及玄慈方丈都告訴他,父母喬三槐夫婦見他體魄瘦弱,才特意找少林寺高僧,來為他繡上這狼頭,聚凶獸之氣魄,蘊化氣血。
日後年歲漸長,喬峰的體魄果真雄壯過人,十歲之時已有尋常男子高,內功、外功皆有超凡資質,實乃不世之才。
喬峰自從接觸武功後,這狼印的效力比之年幼時,也更是成倍地增長,並且在戰鬥時,還會激發出額外的潛能。
彼時喬峰在少林寺中,已學習了數年武功,也對武學有了非凡了解,自然明白這狼頭絕非是尋常事物,至少不是父母和師長所說那般簡單。
不過,喬峰終究不是拘泥的人,既然弄不明白,也就不去管它,隻是自顧自地練武做事。
對他這種腳踏實地的人來說,來曆遠遠比不上效力重要。
這種思路,更是延續到喬峰執掌丐幫時期,令他能夠不拘出身,廣納天下英豪。
接手丐幫之後,喬峰每天都要麵對極其繁重的事務和壓力,為了將這個即將分崩離析的龐然大物整合起來,他必須要付出全部的心血。
因此,喬峰更沒有時間和精力,去探尋狼印的奧秘,他隻是單純將這股與生俱來的力量利用起來,創出了愈挫愈勇、越戰越強的“天狼印”神功。
喬峰在日後,正是憑借此神功,戰敗了梁癲、蔡狂兩大高手,將兩人收入麾下。
他自己也直到數月前,被蔡京派人引爆了狼印隱藏的效力,被戰鬥欲望吞噬,徹底化身為天狼形貌,才明白這竟然是契丹族流傳數百年的傳說,超級契丹人的象征。
這也意味著,他這個大宋義軍領袖,堂堂丐幫幫主,抵禦遼國、金國入侵的中流砥柱,竟然真是契丹族出身!
自闖出雁門關,返回中原後,喬峰心底深處也時常掛念這件事,甚至萌生了辭去丐幫總幫主之位的念頭,隻是最終被徐行所勸阻。
饒是如此,喬峰仍是不免感到混亂。
他過往三十多年的人生裡,一向是以漢人正統自居,並且極為憎恨契丹人,知道他們暴虐卑鄙、不守信義,也知道他們慣殺漢人,無惡不作。
丐幫之中,有很多弟兄都是被契丹人弄至家破人亡,他的結拜兄弟蘇夢枕,正是其中之一。
可現在,喬峰卻不得不承認,自己也是禽獸一般的契丹人,心中的苦惱糾結,自然非是常人所能比擬。
好在,徐行看出了喬峰的糾結,一路上,又用插科打諢的方式,為他消解了些愁緒,令他胸中更生勇氣,能夠直麵自己的身世。
剛來到這座秘洞外,還未真個走進去,喬峰已感受到胸口的狼印正在顫動。
他根本不需要多說,光是憑這股震動也能知道,在這座秘洞中,的確有與自己血脈相連的親人。
喬峰感受到身後投注來的信任目光,沒有回頭,隻是深吸一口氣,便昂首挺胸,大踏步地走了進去。
看著他那無比堅毅、堅定,甚至是堅決的背影,徐行不由得微微一笑,滿意點頭。
天絕敏銳地察覺到,如今徐行身上那種由內而外散發出來的喜悅,完全不亞於方才戰至酣處的激動興奮,不由得大奇,問道:
“徐掌門,你和喬幫主之間,相識很久了?”
徐行不假思索地道:
“滿打滿算,也不過幾個月吧。”
天絕有些詫異,徐行回過頭來,看了他一眼,笑道:
“朋友相交,貴以心知,當初我們剛一見麵,連話都不曾說,他就打算獨挑六分半堂,幫我和小段出頭。
光這一件事,已經夠了。
現在他能和親生父親相認,那是極好的事,我自然為他感到高興。”
說到這裡,徐行又想起原著的狗血情節,轉過頭來,麵朝天絕,由衷感慨道:
“其實,這件事,還要感謝道兄。若非是你製住了喬幫主的父親,以這位蕭老先生的性情,指不定會出什麼事,屆時便難以收場了。”
徐行等人在上少林之前,便通過六扇門的情報網知道,喬三槐夫婦已被少林控製了起來。
其他人雖是提心吊膽,徐行卻暗自鬆了口氣。
因為他知道,若幕後之人真對喬峰有謀劃算計,那喬三槐兩人落到少林手中,至少可保性命無虞,不至於死在大開殺戒的蕭遠山之手。
隻要玄苦以及喬三槐夫婦不死,喬峰無論如何,都難以如原著一般,陷入走投無路,身敗名裂的境地。
更何況,這個世界的丐幫眾人,始終對他不離不棄,甘願為他流血犧牲,赴湯蹈火。
如今知道蕭遠山乃是被天絕提前控製起來,徐行自然要謝他一謝。
說完,徐行朝天絕拱拱手,抱拳一禮。
自相見以來,天絕還是第一次,見這位格外年輕的武道巔峰,露出如此謙和有禮的模樣。
聯想到他剛剛酣戰之時的凶惡猙獰之貌,天絕甚至感到有些錯亂。
注意到天絕的詫異目光,徐行忽然意識到他想說些什麼,不由得開懷大笑道:
“道兄,你該不會想問我,為何行此大禮吧?”
天絕點點頭,直言不諱道:
“像你這樣的人,在世間本不該有多少牽掛才對。”
其實,天絕做出這樣的判斷,還有一個重要原因。
剛剛那場激戰中,他已經察覺到徐行那傲視人世、睥睨天下,仿若塵外孤標一般淩絕本性。
按道理來說,這樣的人,生來就該與天地疏離隔絕,怎會情感如此豐富?
徐行當然知道天絕指的是什麼。
其實,不要說是在這個隻生活了數個月的北宋世界,哪怕是在重生一次的大明王朝世界,他也被叔父徐渭視為生而知之,卓然出塵的天人。
其實,徐行日後結識的陸竹、戚繼光等人,以及徒弟齊大柱,對他隱隱約約,都有這樣的感觸。
等到了北宋世界後,徐行身上這股特質就越發明顯,他在這個世界正如天絕所說,沒有任何牽掛。
豈止是沒有牽掛,他徐踏法在這個世界,根本就是沒有過去也沒有來曆的人。
對絕大多數人來說,這都是一件值得傷感的事。
但在徐行這種生來便喜歡刺激與挑戰,永遠渴望新奇風景的天生行者看來,卻並非如此。
想到這裡,徐行笑了笑,他抬起頭,昂首麵對那一輪緩緩躍出雲海的日輪,負手而立,慨然道:
“在我以前生活的那個地方,我有很多身份,也因為這些身份,做了很多該做的事。
直到現在回想起來,我也覺得那是很痛快,很有意義,也很值得驕傲的事。
等到離開那裡後,我便如你所說,成了一個無牽無掛的行者,隻有前路,沒有歸途,徹底無牽無掛……”
那分明是一輪冉冉升起的朝陽,徐行卻笑了一聲,情不自禁地念道:
“一生負氣成今日,四海無人對夕陽,倒也是算是我這一生寫照。”
這兩句詩若看詞意,本有一股深沉悲切之意,可徐行信口吟來,卻令天絕胸口平白生出一種壯懷激烈的慷慨意氣。
隱約之間,他甚至看見了“長河落日圓”的蒼茫、遼闊之景。
徐行的念完這兩句詩,回憶起當初在大明世界的點點滴滴,也是一時心潮澎湃,略有動容。
不過,哪怕是回憶起那些或許不能再見的友人、親人、戰友,他也沒有流露絲毫悲意。
“不過,那又如何?”
那張俊美如神的麵容,反倒是在橙紅日光的映照下,顯出一股年輕人特有的朝氣和誌氣。
“至少,現在的我,有了選擇的權利,亦或者說,有了任性的權利。
我可以由著自己的性子,將時間和精力,都儘情花費在練武這個愛好上。
我可以不顧什麼高低貴賤之分,結交喬幫主、諸葛先生這樣的大豪傑、大英雄。
也可以不管什麼規矩國法,殺傅宗書、丁春秋、淩落石這種為禍世間的敗類。
無論想做什麼,我都有足夠的意誌和力量,去將之實現,這樣的日子,我也活得很快活,很快樂。
人這一生,總是要學會向前看的。”
說到這裡,徐行臉上現出發自真心的笑容。
作為一個武俠愛好者,能夠進入到曾經讀過的故事中,令該活的活,讓該死的死,挽回那一個個遺憾,親手製造出想要的圓滿結局,實在是一種至高的享樂。
更何況,他徐某人這第二條命,本就是平白撿來。
徐行向來不是個貪心的人,他既然得了這份獨一無二的奇跡,自然想將之分享出去,通過自己的努力,帶給世上更多的人。
就像對待武功一樣,徐行隻要有了全新的領悟和理解,都不會敝帚自珍,因為他是真心覺得,既然是好東西,就應該拿出來分享。
隻有這樣,世界才會變得更有趣。
也隻有這樣,他才會覺得自己沒有辜負這來之不易的第二次生命。
聽到徐行這番坦坦蕩蕩、痛痛快快的話,天絕亦是頗感震動。
天絕雖然自認已經足夠了解,也足夠高估了這位逍遙派掌門,此時卻仍是要承認,自己還是看低了他。
老和尚自嘲一笑,感慨道:
“老衲雖然這一生,雖是為了武學之道而奮鬥、風險、努力,傾儘畢生心血,自認勝過世間無數庸庸碌碌的隨波逐流之輩。
但是和你徐掌門一比,我倒算是白活了。”
徐行擺擺手,不以為意地道:
“你我畢竟出身不同、境遇不同,有什麼可比性?更何況,專注於武學又並非壞事。
哪怕是為此而瘋魔,隻要不仗之欺淩弱小,殘害性命,誰能指責你我?”
天絕笑了笑,品出徐行言下之意,開門見山地道:
“徐掌門,你是想問玄澄的事吧。”
徐行也沒有遮掩的意思,點點頭,輕描淡寫道:
“左武王之事,我亦有所耳聞,天下皆傳,他乃是‘十三凶徒’的幕後主使。
當年‘十三凶徒’曾聯手作案,滅了我一好友的滿門,並且致使他終身殘疾。
光是這一件事,我就不會放過他。
更何況,他還密謀陷害喬兄,又在暗中扶植了淩落石這麼一個為禍天下,殘暴肆意的‘驚怖大將軍’?
這些事,每一件每一樁,都非是我能容忍,無論如何,我都不會放過他。
敢問道兄,依你之見,他的武功,究竟高到了什麼地步,你們兩人又勝算幾何?”
徐行雖然遙遙見過左武王一麵,但彼時的他,還未接觸北冥神功,沒有今日這般境界,與此界的頂峰人物,仍處於“互相屏蔽”的狀態中,並不能窺出此人底細。
等打死淩落石,繳獲“屏風四扇門大法”秘籍後,徐行才從其上批注中,感受到這位王爺的武功,隻怕比傳聞中還要深不可測,已成就獨有的武學體係。
可那些批注,也已是幾十年前的事。
這幾十年過去,左武王的武學進境,究竟到了何種地步,哪怕以徐行如今的武學底蘊,都難以估算得清楚。
他雖然一向對武學之事頗有自信,但這種自信非是狂妄自大。
是以,對左武王這種未有十成了解的頂尖高手,徐行絕不會輕易下定論。
如果說天絕屬於徐行在武學道路上,可以互相切磋的同道中人,那左武王就是他立誌必殺的死敵。
既要殺人,徐行自然不會講究公平對決,為了確保萬無一失,事先收集情報,乃應有之義。
而在這個世界上,隻怕沒有人比天絕,更加了解自己這個徒兒的武學造詣。
他甚至已打算好,等少林之事結束後,便領著喬峰等人,一路殺進京城,群起而攻之。
聽到徐行這般說,天絕也歎了一聲:
“這些年來,老衲困於‘六道輪回大陣’,神智時常混亂,武功未有分毫建樹。
而他卻手握‘屏風四扇門大法’的秘籍,又有老衲的前車之鑒,如今的武學進境,實是難以揣度。
至少要等我恢複萬全,才談得上勝算。”
聽到這番話,徐行也是頷首不語。
經過方才一戰,天絕雖然已經掙脫了六道輪回的禁錮,以生滅相涅槃重生,進入一個全新境界,但也是真正隻剩一口氣,損耗頗多。
並且,他受的傷乃是一種總體性的結構型傷勢,幾乎要將自己的武學體係推倒重來,想真正恢複完全,取回巔峰戰力,自是需要一段不短的時日。
其實,光是剛剛淩遲玄慈,再鎮壓少林眾僧,對天絕來說已是極大負擔,更將他的恢複過程延緩了不短時日。
他如此強催傷體,就是要給徐行一個交代。
不過,既然連天絕都這樣認為,說明左武王應當也是一位立身於武道頂峰的至強者。
更何況,如他這種胸懷大誌、韜光養晦多年之人,既然選擇在此時出手,借助喬峰的身世引爆丐幫動亂,必然是已有絕對自信。
或許是武功已有全新突破,又或許是彆有依仗……無論如何,徐行已嗅到危險的氣息。
徐行當初離開京城之時,就曾和諸葛正我保證過,等真形法體之道大成,便要返回神侯府,助他成就大業。
如今看來,也該是時候了。
隻不過,經過方才一戰,徐行自己也受了不輕的傷勢,雖然好過天絕,但想徹底複原,也需要足量的藥材和時間。
好在,這裡是少林寺。
想來,以自己方才的留手之情,天絕道兄當也不會小氣……
念及此處,徐行看向天絕的目光就越發熱切,樂嗬嗬地和他討論起來,這新生的六道輪回,究竟該如何構築。
洞外兩人正交流間,喬峰也踏進了秘洞中。
他一進去,就看到一名方麵大耳,虯髯叢生,相貌極其威武,與自己頗為相像的灰衣老僧。
這和尚約莫六十幾許的年紀,雖然麵目堂堂,臉上卻是青一塊紫一塊,仿佛是被十來個大漢輪流毆打——並且是隻照著臉打。
在他身旁,還有個神清目秀,白眉長垂的老和尚,喬峰一看就認出來,此人相貌頗似慕容複,隻不過氣度遠勝於那位自怨自艾的慕容公子。
這老和尚亦是鼻青臉腫,與旁邊那虯髯老僧彆無二致,兩人如今皆是昏了過去,躺在秘洞中,不省人事。
喬峰仔仔細細地看了下那虯髯老者的麵容,深吸一口氣,按捺住激動起伏的心緒,走上前去,將他扶起,為其注入內力。
喬峰的內力一進去,就從這老者身上感受到一種和自己胸口狼印同源的氣息,也越發肯定自己的猜想。
被他這渾厚內力一衝,虯髯老人豁然開眼,怒目圓睜,猛地咆哮一聲。
嘯聲淒厲且蒼涼,猶如群狼嘶吼,令整個山洞都搖晃起來,震落一地灰塵石粉。
老人如今神智未複,眼中閃過一抹濃鬱紅光,抬手一掌,便拍向喬峰胸膛。
喬峰這些天來曆經生死,本已高深的武學修為更是大有進境,豈會輕易中招,想也不想,右手一翻一提,架在身前,攔住了這一掌。
兩人雙掌一砰,那虯髯老僧悶哼一聲,隻覺全身內力都像是衝入了汪洋大海中,沒有激起半分波瀾。
他一時力竭,向後倒退兩步,晃了晃神,才看清喬峰的麵容,愕然道:
“你,你是……”
喬峰見他終於清醒過來,搶步上前,拜伏在地,顫聲道:
“爹!”
那虯髯老僧,正是喬峰的親生父親蕭遠山。
他目光一凝,定在原地,怔了好一會兒,才不敢置信地開口道:
“峰兒……?”
就在說這兩個字之時,老人麵上疑惑神色褪去,儘數化為劇烈的激動,大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