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峰兒!峰兒!”
說到最後,這頂天立地的漢子,竟是涕泗橫流,幾度哽咽,泣不成聲。
這個世界的蕭遠山,並不如《天龍八部》原著那般幸運,能夠自由出入藏經閣,遍覽少林武學,抄錄武功秘籍。
隻因此界的少林寺,底蘊實在是太過深厚,他不過剛出入數次,就落到了天絕的手裡。
彼時天絕正因“六道輪回大陣”而神智迷亂,對待擅闖藏經閣的蠢賊,自也沒有令他讀佛經,引人向善的閒心,一抬手便將之製服。
隻不過,蕭遠山武功不凡,天下少有,令天絕也升起愛才之心。
是以,天絕並未取他性命,而是將他和另外一人,一並關在秘洞中,日夜耳提麵命地傳授武學。
天絕的本意,是希望他們能夠有所領悟,突破原有桎梏,看看能否幫自己超脫。
如果不行,他便用“六道輪回法”,將這兩個武功不凡的高手徹底降服、度化,令其成為少林寺的護法金剛,用於拱衛山門,以償還擅闖藏經閣,盜取武學之罪。
就這樣,蕭遠山這位絕世高手,竟是被天絕直接在秘洞中,關了足足三十年,不問世事,每日隻能參禪念經,修行佛門武學。
經過這三十年的折磨,蕭遠山本已絕望,可他如今甫一睜眼,便看見了失散已久的兒子,當然是喜不自勝。
他左手抹了把眼淚,順手扯開衣襟,露出一個與青湛湛的狼頭刺繡,又上前一步,右手一提,拉起喬峰,哈哈大笑:
“好孩兒,好孩兒,竟已長得這般雄壯威武,不愧是我們蕭家人!
謔,比你老子我還高,好,好啊!”
蕭遠山已算是高大,但仍是比喬峰矮了半個頭,兩人並肩而立,他那原本堪稱魁梧的身子在喬峰麵前,也顯得格外單薄。
看著這樣的兒子,蕭遠山目中無限感慨。
他拍打著喬峰的肩膀,本還要說些什麼,可胸中的話卻憋在喉嚨裡,欲出不得,最終化作一聲悠長且深的歎息。
喬峰見父親興致不高,便也扯開衣襟,露出和蕭遠山如出一轍,卻更加凶惡、更加猙獰的狼頭刺青。
兩人相視一笑,儘在不言中。
笑完後,蕭遠山忽地斂容正色。
他這才想起來,自己如今究竟身處何地,神情立時變得無比緊張。
蕭遠山一把抓住喬峰的手,將兒子拉到自己身後,再左顧右盼一番後,才壓低嗓音,沉聲道:
“峰兒,你是如何知道我在這裡,又是如何明白自己的身世?”
蕭遠山雖非是才智絕頂之輩,卻也能感覺得出來,今日這件事的詭異。
他自三十年前便被關在此處,喬峰又要如何得知這裡的身世,並趕到此處來營救他?
不過,這些疑惑對蕭遠山來說,還不是首要問題。
他下意識地問完這些話後,又搖了搖頭,肅然道:
“無論如何,趁著那老……老和尚還沒回來,你我先脫身出去,才是正理。”
提起“老和尚”三個字,蕭遠山的雄壯身子都微微顫抖起來,目中更是透露出再明顯不過的畏懼神色,顯然是對那人害怕到了極點。
畢竟,蕭遠山當初也是江湖中不世出的絕代強人,哪怕在雁門關外遭受數十名中原武林的頂尖高手圍攻,亦是大獲全勝。就連少林方丈玄慈,也沒能攔得住他的去路。
可是老和尚隻用了一招,便將他這位威震塞外、名聲赫赫的大遼教頭生擒,並關在此處,令他足足聽了三十年佛經。
這是何等可怕的人物?
蕭遠山想不出來,在他眼中,老和尚根本就不是凡人,而是鬼神一般的存在。
是以,蕭遠山是無論如何,都不想和這老和尚發生正麵衝突。
念及此處,蕭遠山忽又聽到,徐行和天絕在洞外交談的聲音。
他這才明白,原來老和尚根本就沒有走遠。
意識到這件事後,蕭遠山麵上掠過一抹決絕神色,短促而急切地道:
“峰兒,你先走,我來為你斷後!
昔日雁門關之仇,中原人不問情由便殺了你母親,這個仇,你日後一定要報!”
蕭遠山本還覺得,自己這三十年間的遭遇,實是人世間首屈一指的折磨與苦難。
可是看到喬峰之後,他才明白,這一切都不算什麼。
隻要自己的孩子能夠逃出去,自己就算再困頓此地三十年,又能如何?
聽到這番話後,最先動的不是喬峰亦或是蕭遠山,而是另一個佯裝昏迷在地,實則一直用心竊聽兩父子對話的灰衣僧人。
他內力一提,身形急升而起,直接朝山洞頂端撞去,竟是想直接毀掉這座秘洞,拖慢喬峰父子的腳步。
這灰衣僧人正是從兩人剛剛的對話中,判斷出兩父子感情極深,蕭遠山為了自己這個兒子,一定會拚得性命不要,去阻攔天絕,故才有此計策。
不過,他剛攀升到一半,便聽噗嗤一聲,整個人也陡然栽倒,自空中墜落。
喬峰和蕭遠山看得很清楚,剛剛是有一道凝如實質的氣流鋒刃,斬開空氣,自洞外激射而來,將這灰衣僧人的兩條腿都切了下來。
還有一句灑然言語,隨鋒刃呼嘯而至。
“好一條卑鄙無恥的老狗。”
灰衣僧人的身子重重砸在地上,鮮血四濺,雙腿齊膝而斷,他不敢置信地轉過頭,麵容猙獰,慘呼道:
“是誰!”
喬峰知道徐行和天絕都在洞外,自無多少意外,蕭遠山卻是心頭大駭。
蕭遠山畢竟和這灰衣僧人一起,在此地坐關三十年,彼此間多少有些“獄友情”。
剛剛此人雖是想陷害他們父子,可見這位獄友下場如此淒慘,他也實在是有些兔死狐悲之感。
是以,蕭遠山也和那灰衣僧人一般,轉頭望去。
卻見洞口處,一個格外俊朗的年輕人,和自己畏之如鬼神的老和尚,並肩走來,談笑風生。
當然是徐行和天絕。
他們兩人之所以選在洞外交談,就是想把時間交給喬峰和蕭遠山這兩父子,卻沒想到還有個老家夥敢火中取栗,這才聯袂走來。
天絕看了看那雙腿斷去的老和尚,並無多少動容,隻是感慨於徐行的劍術,出言道:
“徐掌門這一手‘天羽奇劍’,實在是妙絕。”
天絕年輕之時,就曾挑戰過名列“三正四奇”天羽門掌門人,也即是“天羽奇劍廿四式”的創功者宋自雪,並大獲全勝。
所以,他自然是頗為熟悉這套劍術。
其實,方才一戰中,天絕也領教了徐行自創的“天羽明王爪”,隻是因神智混亂,並未認出。
如今清醒過來後,天絕再見徐行用念力操控氣流的方式,重現這套天羽門的絕世劍法,也不禁為此感慨不已。
並且,天絕能夠感覺得到,徐行如今雖是傷勢未愈,可這門劍術的淩厲之處,比起方才竟然還有提升。
徐行挑了挑眉頭,笑了笑,隨口道:
“剛剛一戰,不隻是你老兄有了突破,我自也有一番收獲。”
徐行所言的確非虛。
經過一場真正的生死之戰後,他本已有些停滯的念力修為,又有精進,連帶著“牟尼誅”、“天羽奇劍”等根植於念力的武功,威力皆有所上升。
言畢,徐行轉過頭,看了看那斷腿老和尚的麵容,才道:
“天絕道兄,如果我所料不錯,此人便是一直在幕後攪風攪雨,弄出這般事端的慕容博了。”
“哦?”
天絕也睜大了眼,看了看那老和尚後,才發出長長一歎: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感慨一聲後,天絕搖搖頭,不再開口。
徐行知道,天絕究竟在想什麼。
其實,玄慈一開始行偏踏錯的關鍵,就是誤信了慕容博的讒言,害死了蕭遠山的妻子,並且連累一眾武林同道慘死於雁門關外。
他也因為此事,逐漸落入玄澄,也就是左武王的控製中。
數十年來,玄慈都不敢到秘洞來見天絕一麵,正是怕被這位武功超凡入聖的師叔,看出心中隱瞞的陰私之事。
可誰能想到,解決此事的關鍵人物,竟然都早已被天絕製服?
若是玄慈敢於麵對這一切,能夠坦然對“三天”道出實情,再入秘洞中麵見天絕請罪,隻怕這件事早已可以解決,絕不至於淪落到今天這一步。
徐行想到這裡,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隻是搖了搖頭,感慨一聲:
“陰差陽錯,實在是陰差陽錯。”
徐行又看向喬峰,揮了揮手,道:
“喬兄,令尊大夢初醒,你便把這些事情給他說一說吧。”
喬峰嗯了一聲,從玄慈受到慕容博蒙騙開始,到自己這些年的遭遇,以及為何會打上少林寺的始末,悉數相告。
蕭遠山這才知道,原來那個陪自己坐了三十年牢的“獄友”,竟然就是害得自己家破人亡、妻離子散的罪魁禍首。
他猛地轉過頭去,對狂嘯一聲,胸口狼印散發出熠熠光華,怒發衝冠,渾身竟也如先前的喬峰一般,騰起燦金光焰,一掌朝慕容博拍落。
慕容博雖也是不世高手,且在這三十年中,大有進境,但畢竟已被徐行事先斬了兩條腿,行動不便。
而蕭遠山卻是激活了胸口狼印,如喬峰一般引發了契丹族傳說中的天狼神力,功力大進,叫慕容博如何抵受得住?
他雖是激發出畢生功力,奮力相抗,仍是被蕭遠山這一掌打得大口嘔血,雙手骨骼寸斷。
蕭遠山怒氣未平,又是接連打出去七八掌,將慕容博的身軀,徹底打成一團骨肉糜爛的破布袋子,才終於收手。
這矢誌複國的大燕遺脈,最終便以這般醜陋而滑稽的姿態,徹底落幕。
對蕭遠山的舉動,徐行和天絕都未出手阻止。
徐行是本就極度反感慕容博這種陰險小人,又向來信奉以血還血的價值觀念,自不會有什麼異議。
比起原著中,兩人一笑泯恩仇,齊齊削發為僧,遁入空門的結局,徐行還是更樂意見蕭遠山大仇得報,打死這本就該死的老畜生。
天絕雖是佛門中人,卻也一向殺伐果斷,畢竟他剛剛為了肅清門風,連自家師侄都痛下殺手,連著殺了十三個玄字輩高僧,自不會覺得有什麼不妥。
並且,天絕對待慕容博,甚至比徐行還要更為痛恨。
畢竟,如果不是這個老畜生從中挑撥,後來豈會生出如此多的事端,以至於讓他不得不出手,親自將玄慈淩遲?
甚至於在天絕看來,慕容博還是死得太便宜了,若是讓他出手,首先就要讓這個老畜生在“三惡道”中先走一圈,從精神到肉體,都受夠人世間最殘酷的折磨。
打死慕容博後,蕭遠山渾身勃發的燦金氣焰也漸漸消弭,他轉過頭來,對徐行重重抱拳,深深一禮,沉聲道:
“蕭遠山在此,謝過徐掌門,從此以後,蕭某當為徐掌門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蕭遠山剛剛已從喬峰口中,得知了自家兒子被千裡追殺之事,也知道喬峰是得了徐行的幫助,才能化險為夷,並最終打上少林寺,查明真相,將自己解救出來。
可以說,如果不是因為有這位徐掌門在,自家孩子早就死於蔡京、左武王等人之手,他們兩父子也無相見之日。
為此,徐行哪怕是要蕭遠山把自己的頭砍下來,他也絕無怨言。
徐行隻是微微一笑,拱手道:
“老先生言重了,以我和喬兄的交情,這也不算什麼。
並且,喬兄身為丐幫總幫主,乃天下正道柱石,他能化險為夷,靠的也絕非是我一人之功。
老先生與其謝我,倒不如先謝謝這一路走來,為喬兄這個幫主流血犧牲的丐幫子弟,武林同道。”
聽到“喬幫主”三個字,蕭遠山微不可查地皺了皺眉頭。
畢竟,蕭遠山在這個世界的遭遇,和原著截然不同,他這三十年間,對自家兒子是一無所知,更沒有儘到半點身為父親的責任。
並且,蕭遠山聽得出徐行的潛台詞。
他徐踏法幫的不是你蕭遠山的兒子蕭峰,而是身負天下人望的丐幫總幫主喬峰。
蕭遠山頓了頓後,最終還是沒說什麼,隻是轉頭看向天絕,拱手抱拳,沉聲道:
“蕭某也要謝過神僧這三十年來的栽培,也要謝過神僧為我報此大仇。”
對待天絕,蕭遠山的感官頗為複雜。
他既是不滿這三十年囚禁,也知道是自己先做錯了事,才會被擒拿。
而且,這三十年裡,天絕對待他,平日裡除了打罵多一點,也沒造成什麼實質性傷害,反倒還傳了他一身少林武功。
從這個角度看,天絕對他甚至還有半師的恩義。
因此哪怕是在最難堪,最無法忍受的時候,蕭遠山對天絕也提不起絲毫恨意,隻是想一死了之。
蕭遠山剛剛還知道,天絕為了清理門戶,甚至當眾將玄慈這個少林方丈淩遲處死,就連神魂也沒有放過。
如此決絕的手段,哪怕是苦大仇深如他,也不得不心服口服。
不過,天絕麵對蕭遠山,反倒是有些不自在,他長長一歎,對蕭遠山雙手合十,躬身一禮。
“若非是因為少林,蕭施主本也不至於落得如此境地,老衲所為,不過是贖罪罷了。”
蕭遠山想著這些年的遭遇,也隻是一歎,搖搖頭,不再言語,他又看向喬峰,再次一歎。
“峰兒,這些年來,苦了你了……真要說起來,你也是受我連累……”
喬峰看著自家的老父,搖頭道:
“既然父親無恙,這些事,本也不算什麼。但是此間事了之後,我還打算回到丐幫,重掌幫主之位,還請父親準許。”
蕭遠山的眉頭再次皺起。
他對丐幫也是極為熟悉,畢竟當初“神行無影”裘無意執掌丐幫之時,做得最多的,就是率丐幫子弟協助邊軍,抵禦外敵入侵。
這裡所謂的外敵,指的自然是他們遼國的契丹人,以及金國的女真人。
其實,自喬峰執掌丐幫以後,同樣沒有拋棄這個傳統,如若不然,他也不會在雁門關外遇襲。
喬峰知道老父親在想什麼,又上前一步,誠懇道:
“當初我知道自己是契丹人後,本也想放棄幫主之位,可踏法卻勸住了我,並問了我一句話。
他說,‘丐幫是天下的丐幫,莫非遼國就沒有窮人,沒有乞丐’?”
當初在酒肆中,徐行的怒罵,深深刻於喬峰的心頭,時至如今,仍是記憶猶新。
因為他從沒有見過,自己這個一向風姿卓然,沉著冷靜,好似泰山崩於前都能不變色的好友,露出如此激動的一麵。
因此,自那天之後,喬峰便不斷思考徐行這句話,並逐漸在心中下定了決心。
的確,丐幫是天下人的丐幫,不是一家一姓的丐幫,也不隻是中原的丐幫。
丐幫成立的原因,就是要讓天下都沒有乞丐,如果做不到這一點,也要讓窮人能夠聯合起來,互幫互助。
聽到這番話,蕭遠山也不禁為之動容。
他作為遼國屬珊大帳親軍教頭,非是尋常武林中人,自然有非比尋常的政治嗅覺,知道喬峰這句話究竟意味著什麼,也知道這是一條多難走的路。
可是,看了看自家兒子的堅毅麵容後,蕭遠山卻沒有說任何勸阻的話,隻是露出一個頗為欣慰的笑容,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支持。
蕭遠山忽然問道:
“收養你的那一戶人家,可還好嗎?這些年來,他們把你照顧得很好,咱們也該登門拜訪,答謝一番。”
喬峰聽父親這樣說,已明白了他的支持之意,重重點頭,神情激動。
哪怕是如他這樣大英雄、大豪傑,能夠得到來自父親的認可,也絕對是一件再如何開心也不為過的事。
至此,這三十年的恩怨情仇,總算是暫時畫下一個逗號,玄慈、慕容博都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了應有的代價。
現在,唯一一個還能置身事外,自在逍遙的人,便隻剩那個隱身幕後,操縱這一切的左武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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