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底下,還有誰人堪為他之敵手?
大宋兩個字,就像泰山北鬥一般,無比沉重地壓在金國君臣心頭。
並且,在這個龐然大物背後,還隱約有著另一個虛無縹緲,卻好似無處不在的恐怖影子。
此時的徐行,已不需要任何頭銜、前綴來渲染威名,隻是簡簡單單的四個字,已足以說明一切。
——天下無敵。
殿中,原本熱烈的討論氛圍也漸漸淡了下去,不知道是誰歎息了一聲。
幾乎所有人,甚至就連端坐皇位的完顏吳乞買,也跟著無力地歎息了一聲。
可就在這時,眾人隻覺眼前一花,就看到兩條身影金鑾殿中竄出來,擋在皇帝麵前。
緊接著,皇宮殿前就傳來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隻聽一人朗聲問道:
“大金皇帝何在?”
笑聲過後,便是連綿起伏的錚然鐵衣聲,震天喊殺聲,刀槍盾斧長錘的金鐵鏗鏘聲,以及弓弦崩動、萬箭齊發的密集箭雨聲。
為了防備那位天下無敵以及諸葛正我的刺殺,完顏吳乞買已經將皇宮防備提升到極致,十二個時辰都有數千精銳甲士,守護在殿宇外。
可饒是這般強橫的軍力,也沒能攔住來人的去路。
又聽一聲千百個雷霆霹靂炸裂的巨大聲響,十來具甲士的屍體橫飛而出,猛然撞擊殿門,這扇格外厚重的大門從中心爆碎,轟然倒塌。
大門之後,隱約可見一條青黑身影,手持一杆丈二大槍,招招皆是殺手,大砸大鑽、大開大合,槍身滾撞如擂木,槍頭竄動似龍首,周身一丈儘成血泊,殘肢斷臂橫飛。
殿內文臣眼見此情此景,隻覺得仿佛天崩地裂,嚇得肝膽欲裂,驚惶失措,有跌坐愣然,有尖叫逃散。
金國皇室中,修行了“烏日神槍”的高手們則是憤然而起,紛紛朝外望去。
卻見那持槍小將腳踏屍骸,渾身浴血,目光灼然,顯然是殺得興起。
兩位保護皇帝的大金教習,更是看出其中奧秘,他們兩人乃是一對夫婦,號稱“金燕神鷹”,乃是大金國皇室供奉,實力頗為強悍。
兩人曾經調教出一名弟子金沉鷹,雖隻得兩人五六成功力,卻也是在中原武林闖出了赫赫威名。
直到“神州第一大俠”蕭秋水的弟子,方振眉出手,施展出號稱天下第一劍法的“驚天一劍”,才將此人擊敗,令其自裁而死。
徒弟尚且如此,可見這兩位師父武功如何。
槍術是江河口,越是泛濫越凶險。
這小將槍影連綿,像是開閘泄洪,卻又能將槍勢牢牢掌控,不漫江河兩岸,隻衝眼前人,顯然是得了槍中正傳,乃槍術一道的大高手。
如此年紀、如此造詣,號稱“金燕神鷹”的兩大教習,自然是想到一位以槍術聞名的武學大宗師。
嶽飛崩出一記弧線槍,將十來名金軍甲士的槍杆挑斷,雙手一抖一震,“瀝泉神槍”槍頭連點,已將這十來人的喉頭都給洞穿。
他越打越是快意,想起徐行無意間念過的兩句詩,不禁放聲長吟道:
“壯誌饑餐胡虜肉……”
見此人如此放肆,如完顏宗翰、完顏宗弼這等練了“烏日神槍”的高手,隻覺一口怒氣盈胸,當即飽提內力,踏步出殿。
一時間,自大殿中直衝出來六名金國宗室高手,他們從甲士手中攝來長槍,一齊朝嶽飛殺去。
嶽飛一路殺人,雖是耗力不菲,仍是巋然不動,隻朗笑一聲,瀝泉神槍一震,槍頭抖圓,如一座暗流湧動的平湖深潭,將眾人攻勢儘數接下。
完顏宗翰等人隻覺手中一沉,槍杆已倏然炸開,虎口更是撕裂,鮮血飛濺,白骨裸露。
又聽一聲慨然長歎:
“笑談渴飲匈奴血!”
言語落定,嶽飛雙手一絞,長槍繞身旋動,頃刻間翻湧出千鈞波濤,勁氣激蕩消磨,氣流深陷成渦,內蘊無窮之勁。
這正是他在海底搏殺鯊魚之時,領悟出來的槍術!
七字出口,一語落定,六名宗室高手的胸膛上,皆炸開一個血肉模糊的大洞,死得不能再死。
這一槍刺出,饒是以嶽飛如今的體力、境界,也覺得有些吃力,周身更升起混雜血色的白霧,那都是被熱力蒸發,彌漫開來的汗水。
兩大教習看準機會,抽出腰間長劍,相互配合地斬出,一者如燕雀掠空,回旋轉折,輕靈自然,一者如鷹擊長空,猛烈撲食,猛烈無儔。
那中年人,也即是“金燕神鷹”中的神鷹郭靜峰,出劍之時,仍是目光沉穩,開口問道:
“諸葛小花何時收了你這麼個徒弟?”
言語未儘,三人已在頃刻間交鋒數十次,星火四濺,照亮三張各不相同的麵容。
“金燕神鷹”出手之時,已然窺中嶽飛力竭那一刹那,是以嶽飛雖是憑借“瀝泉”之助,將真正的殺招拒之門外,但仍是免不了負創,衣衫破爛,裂開兩條狹長傷痕。
看著那張年輕且堅毅的麵容,郭靜峰劍招再展,歎道:
“隻可惜,年紀輕輕,就要死於此處矣!”
他的歎息中,還夾雜著一絲慶幸。
畢竟,來的不是諸葛正我本人,也不是那位真正的天下無敵。
郭靜峰一動,妻子“金燕”展飛霜更是隨之而動,配合無間,劍光交錯縱橫,編織成一張綿密劍網,朝嶽飛當頭罩落。
嶽飛此時已然緩過氣來,深吸一口氣,氣血蒸騰,內力洶湧,手中長槍一振,滿頭黑發怒衝向天,好似成林槍戟。
他此時雖是將體魄、內力使用至從未有過的極限,戰意、鬥心更是沸騰到頂點,思緒卻依然冷靜。
從郭靜峰剛剛那段話中,嶽飛亦聽出了一種慶幸成分。
他手中長槍一展,血氣翻湧如浪,內力驟然轉化,整個人更似汪洋大海,吞納千川。
“嗯?”
就這一拚之間,郭靜峰、展飛霜立時感到不對,他們隻覺自己的內力在此時竟是不受控製,朝嶽飛體內倒灌而去。
這是——?
兩人皆是成名許久的強者,自然想到一門傳說中的武學,目光更是倏轉駭然。
嶽飛眉宇一皺,將兩人的內力強行鎖在體內,麵上卻是神采飛揚、意氣風發,朗聲喝道:
“逍遙派弟子嶽飛,奉掌門法旨,特來取金國皇帝,完顏吳乞買之命!”
聽到逍遙派三字,本已有所猜測的“金燕神鷹”更是目光震動。
經過一年多時間的發酵,徐行的聲名早已可說是傳遍九州四海,那一連串擊殺戰績,更是令人肝膽俱裂。
由於徐行和諸葛正我來往甚密,可以說是親如一家,他的口碑也有了莫名的變化,跋扈囂張之名更是天下皆知。
現在江湖中誰不知道,這位逍遙派掌門最是護短,鳩摩智惹了他的兄弟,直接被收為門下走狗,巫行雲占了天山重地,哪怕是逍遙派長輩,也被煉製成傀儡一般的護法。
直接惹到頭上的淩落石、左武王等人不但屍骨無存,就連一手打拚出來的基業也被雀占鳩巢。
饒是以兩人的江湖地位、武學境界,也不由得心神搖曳、神馳意搖,更是將警惕心提到最高。
若是諸葛正我的弟子,孤身出現在此處還算情有可原,但那位天下無敵從一年多以前,就曾攜門人雲遊世間、闖蕩江湖。
以他的性情,定然潛伏在某處!
念及此處,“金燕神鷹”不約而同地選擇收斂劍勢,不敢再苦苦相逼、奮力爭先,隻怕露出不該有的破綻,令那位暗中潛伏的天下無敵窺出破綻。
他們兩人的確稱得上是絕頂中的絕頂,更難得是心意相通,同進同退,哪怕是電光火石間做出的決策,仍是配合無間,天衣無縫。
但,這就是嶽飛要的效果!
其實,他在南海那段時間,雖然學過一點內力版的北冥神功,但因性情不合,對此並不精深,也隻能拿來唬一下“金燕神鷹”這種不知情的高手。
見“金燕神鷹”主動收縮劍勢,嶽飛再次大喝一聲,周身筋肉鼓脹,由北冥神功立轉為“龍象鎮獄”,一槍飛射而出,直刺完顏吳乞買!
嶽飛雖是隨徐行修行若久,但也沒有放棄自己自幼研讀的兵法,徐行也鼓勵他,將一切策略都用到實戰中。
無論是地形、環境、天時,還是一切精微的心理變化,都是武者可以捕捉的機會。
嶽飛這一槍,正是利用了徐行這個名字,對“金燕神鷹”的威懾,才創造出來如此良好的戰機。
就連完顏吳乞買也沒有想到,這漢人小子竟然膽大包天到,哪怕是麵對“金燕神鷹”這種級數的大高手,也敢抽出手來行刺自己。
猝不及防之下,這位大金皇帝直接被瀝泉貫穿了身體,整個人都被槍中所挾之龐然大力,帶得橫飛而起,重重釘在大殿最深處,死得不能再死。
見嶽飛一槍釘死完顏吳乞買,“金燕神鷹”才知道上當。
兩人胸中憤怒難擋,再次揮劍殺上,毫無保留地施展出合創的“鷹燕雙殺劍”。
“金燕神鷹”在憤怒中,也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喜悅,嶽飛如此行徑,在他們看來,不過是自掘墳墓。
方才一戰,兩人已經試探出來,這小子雖然年紀輕輕,就有一副強韌體魄兼具醇厚功力。
但哪怕兩者相加,論純粹戰力比之他們兩人,還是差了一籌,隻是憑手中神槍逞威。
如今用完顏吳乞買一條命,換走此人手中最具威脅的武器,對生死戰中的“金燕神鷹”來說,是大賺特賺。
——沒有手中長槍,他要如何抵禦我們的劍術?
並且,嶽飛這搏命一般的舉動,更是讓兩人明白,那位天下無敵必然不在左近!
隻不過,兩人心情大起大落的轉變,又給了嶽飛喘息之機。
他從皇宮外一路殺來,精神已然凝聚到極限,隱隱約約摸到某個關隘。
等親手殺死完顏吳乞買這個大金皇帝後,嶽飛隻覺頭腦一空,後腦一炸,整個人的氣勢更是衝破極限,達到一個前所未有的地步。
“金燕神鷹”恍惚間,隻聽一聲雄渾長嘯,以及一聲淒厲慘嚎。
好似在他們的頭頂,正有一頭海東青被無形大鵬鳥硬生生用利爪撕裂、扯碎,再整個吞進腹中。
嶽飛精氣神直衝向天,眉心一亮,渾厚氣血蒸騰而出,內力更是毫無保留地洶湧泄出,結成半虛半實,宛如垂天之雲的長翼。
現在的他,看上去就如一頭絕雲氣、負青天,一去九萬裡的大鵬鳥!
展飛霜、郭靜峰皆是以鳥類真意為武學根基的高手,甚至於武功練到他們這個地步,反倒是燕雀、雄鷹要來學習這兩人的動作、意境。
金燕神鷹之名,沒有絲毫誇張。
但嶽飛此時的氣機,卻給兩人一種極致的危機感。
好似眼前之人,乃是雄踞食物鏈頂端,甚至是來自神話時代的最凶猛獵食者!
一時間,兩人的氣勢、神意都為嶽飛所奪,兩柄長劍更是卡在他的肩窩中,難以寸進。
嶽飛長嘯一聲,不退反進,一爪捏住展飛霜的腦門、一爪扣住郭靜峰的喉管,雙臂賁出無數宛如龍蛇的青黑筋絡,唳嘯聲再起!
哢嚓一聲響,兩顆頭顱便被嶽飛扯了下來,他渾身浴血,也不停留,提著兩顆人頭衝進金鑾殿中,拔出瀝泉神槍,再長笑著從殿外衝去。
隻聞一聲長笑:
“逍遙派弟子,湯陰嶽飛,斬大金皇帝於會寧!”
聽到這一聲後,不知道有多少女真族高手,以及因鬱鬱不得誌而潛身金國的漢人高手聞風而動,朝嶽飛追殺而來。
喊殺聲更是四起!
“大膽狂徒!”
“給我留下!”
“放肆!”
然後,這些平日裡頗以武功高絕而自矜的強者、高手、宗師們,就見到了畢生難忘的一幕。
待嶽飛衝出皇宮後,城門處,一條不知道有多高,介於半虛半實間的身影豁然拔地而起,氣勢之盛,更是充塞天地,令人一見便覺肝膽俱裂。
那人麵目完美得不似凡夫俗子,身披一件紫青甲胄,持一根燦金長棍,好似一尊天宮神將,威臨人間。
他麵朝這些高手微微一笑,右手一振,長棍轟然劈落。
數十條高高躍起的身影,立時如遭雷擊,如雨墜落,眼中神光黯然,儼然是被掃滅了魂魄。
這一日,金帝完顏吳乞買崩,宗室弟子、金國高手,悉數死儘。
開封,神侯府中。
今年的神侯府,顯得格外熱鬨,五六百位遠客流水般湧至,在府中分坐各處,分彆談笑,人聲喧嘩。
這些人都是丐幫、自在門、金風細雨樓弟子,也是過去一年中,立下卓越功勳的功臣。
他們這些武林中人,平日裡都是在江湖的大風大浪中乘風破浪,四海為家,幾乎從未有過安穩日子,對年關這種象征團圓的節日更是充滿一種莫名畏懼。
但是今年不一樣。
經過一年多的奮鬥,大宋境內的反對勢力,已被他們徹底掃平,幾大外敵也紛紛收斂勢力範圍,做出了龜縮的態勢,顯然是不想在這個時候直攖大宋鋒芒。
沒有人想得到,這持續了數百年的紛爭亂世,竟然有朝一日,當真要迎來太平。
在神侯府內堂中,則是喬峰、張三爸、蘇夢枕等一眾曾經與徐行並肩作戰過的高手,還有巫行雲帶領的逍遙派三大護法,以及戰僧這樣的江湖同道。
二十來號人圍著一張大桌子,中間是一口更大的鑄鐵鍋,熱氣騰騰,翻湧著熔漿般的紅湯,香辣味兒裹著濃鬱肉香,撲鼻湧至。
如今正是大雪紛飛的時節,煮上這麼一口鍋,可謂是極致的享受。
可喬峰等人都沒有急著動筷子,隻是一邊和周圍的戰友攀談,一邊頻頻望向屋外,仿佛在等待誰的到來。
等了一會兒,就聽漫天風雪、嘈雜人聲中,響起一個格外清朗的嗓音:
“諸葛先生,現在登門拜年,還不算晚吧。”
神侯府中,所有人都靜了一靜,外堂那些賓客們,更是以平生最快的速度站了起來,又用一種足以令精銳軍士也汗顏的整齊姿態,看向正門口。
卻見漫天大雪中,一名年紀輕輕的俊朗青衫客,領著一名肌膚古銅,一手提了個包袱的少年人,踏霜冒寒而來
看到那人,這些江湖人臉上都顯出極為激動的神情,偏偏激動到極致,難以自抑,反倒是做不出什麼動作,隻是僵在原地,一動不動,身形微顫。
徐行看到他們這個樣子,反倒是搖頭失笑,步履輕快地跨過門檻,揮了揮手,調侃道:
“值此大好日子,諸位怎麼還不大吃大喝一番,怎麼,給我們司馬丞相省糧草嗎?”
聽到這番話,就算是再嚴肅的賓客,也不禁會心一笑,本就性情豪邁之輩,更是放聲大笑,隻覺得這位逍遙派掌門果真風趣,心中也放下許多擔憂。
笑完後,他們更是高舉酒杯,朝徐行齊聲道:
“見過徐掌門!這一杯,為徐掌門賀,為逍遙派賀!”
數百武林中人齊齊作聲,這是何等聲勢,縱然他們都沒有刻意運轉內力,音波仍是如大潮拍岸,渾厚無比,震得神侯府中的花草都顫了顫。
嶽飛都忍不住睜大了眼,他雖是隨徐行修行了一年多,深知這位師父的實力,但也還是第一次,深刻意識到天下無敵這四個字,在江湖上究竟有何等顯赫的地位和派頭。
徐行見眾人興致高昂,也聊發狂性,長笑道:
“既得諸位厚愛,豈敢推辭。”
長笑聲起,但見眾人酒杯中,酒水凝成條條絲線,橫貫長空,酒香四溢,再朝徐行飛落而下。
他仰頭,將這數百杯酒水一飲而儘,再一拂袖,抹去嘴角酒漬,拱手道:
“謝過諸位美意!”
語出衷腸,立時引得眾人齊聲鼓噪,喝彩聲接連不斷,他們都喊著同一個名字:
“徐踏法!徐踏法!徐踏法!”
內堂裡,本想出去迎接他的諸葛正我等人,麵麵相覷,最終還是忍不住搖頭失笑。
嘿,這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