聾老太死死盯著何金銀,語氣森然。
“何家小子!老太婆年紀大了,耳朵不好使,你再說一遍!”
顯然何金銀剛才提出的“條件”,出乎聾老太的預料。措不及防之下,她連稱呼都從之前的“榮哥兒”變成了“何家小子”,估計是動了真火。
“我是說...您把前院東廂房照市價,分期賣給我!現在的市價!”
何金銀抱臂當胸,抑製住心底的劇烈波動,儘量保持著麵色平靜。雖然不知道聾老太為何願意替易中海“出頭”,但心念急轉間,他決定與其在“房租”上和聾老太扯皮,不如來個“斬草除根”。
聾老太氣急反笑:“到底是鄉下來的土鱉,不知道地價金貴...何家小子,你還真敢開牙!”
“哦?”
何金銀掉頭就走:“既然您不願意,那權當是我癡人說夢,告辭!”
邁出裡間,後罩房大門近在咫尺。逆著光從裡往外看,易中海高大的身影緊緊貼著房門,描出黑乎乎的一團影子。
一步、兩步...
伸手搭上門把手,隻差最後一拉!
屋內的氣氛緊張到了極點,就在這時,裡間傳來聾老太的聲音。
“‘漫天要價、坐地還錢’,一晚不見,昨兒那個連租金都得讓傻柱來談的鄉下小子,長進不少!”
“呼~”
何金銀暗自鬆了一口氣,有門兒!
聾老太有一點說的沒錯,他確實是打著“漫天要價”的如意算盤,即便不能談下“低價按揭”這樁買賣,還可以退而求其次,轉在房租上討回便宜。
藤子拐杖輕磕地板磚,屋內一聲嗤笑:“怎麼著?蕭何月下追韓信,還得讓我這老太婆請你回來麼...”
屋內再次形成了一大一小、一老一少、一坐一立的對峙局麵,何金銀本著“說多錯多、不如沉默”的原則,繃著臉不肯先開口。
聾老太閉著眼,自說自話:“民國二十六年時,北平淪陷。家家戶戶關門落鎖,都想著東洋人拿夠了、搶足了,自然會走,多則半年、少則一月,北平城還是北平城。誰又能想得到呢?八年!比庚子年國難更甚...”
何金銀不知道她為何會突然提起這個,隻當是上曆史課,耐著性子往下聽。
“藏了沒多久,就有人打著維持會的幌子上門打秋風。不掛太陽旗,就得掉腦袋,家家戶戶都得買!一個旗子就要一塊大洋,一天能來十幾撥!後來乾脆不裝了,連旗子都沒有,隻在房門上畫個紅圈,代表‘順民’...”
“一個月下來,甭說院子裡那幫‘串房簷的’,就連我這個‘吃瓦片的’,連棺材本兒都給捐沒了!餓的連口燒餅都吃不上,院兒裡的租客逃的逃、散的散。隻留下幾戶有手藝的人家兒,輪流照看著我,抱團取暖。”
“我呢,肩不能挑擔、手不能提籃,除了這院兒房,身無長物。等情勢好轉些,為了能吃上口熱乎飯,就將這宅子的地契登記拆分...可有一樣,全款現銀!”
“你二叔何大清是頭一個交齊房錢的,就挑了三間正房。門外那位,常年給媳婦抓藥求崽兒,趕上廠子被東洋人強占,工錢壓的極低,錢不湊手。還是問你二叔拆借才買下的東廂。後來實在沒錢還,就按價折出一間偏房來...”
聾老太語氣一頓:“那麼困難的時候,我都沒肯輕易賣宅子!現在,就憑你小子撞見一樁與我不相乾的醜事,就想從我手裡便宜拿走兩間屋子...告訴伱!沒門兒!”
話音剛落,屋外的易中海就“不請自入”。隻見他踉蹌的搶奔進門、跪爬兩步,一把抓住聾老太的拐杖,語氣誠懇,聲音顫抖。
“老太太!千萬不能遂了這惡毒崽子的心願!他不是想要挾我麼,隨他去!大不了我給何大清磕頭認錯!也不能讓您老人家的棺材本兒就這麼便宜了外人!”
何金銀聞言心裡暗罵,明明是他有求於自己,才說了沒兩句客氣話,自己怎麼就成了“要挾”彆人的小人?道德至高點這麼容易被占領麼...
以不變應萬變,乾脆繼續保持著剛才“談判”的姿勢,一動不動。
聾老太吧嗒著嘴隻歎氣、不說話,易中海嚎了兩嗓,見何金銀還是那副好整以暇看戲的模樣,這才悻悻的站了起來。
“榮哥兒,原本我想著老太太德高望重,由她出麵從中說和,住在一個院子裡,抬頭不見低頭見...又不是殺頭的罪過兒,說到底無非是讓街坊四鄰們笑話上幾句。可你千不該、萬不該,不該貪圖老太太的棺材本!”
何金銀裝作詫異的問道:“易大叔何出此言?我和老太太不過是商量著轉租為買,您就突然衝出來說了一大堆不相乾的話...”
易中海頓時卡了殼,他擰著眉思索了一陣,又在聾老太耳邊嘀咕了兩句,見她不反對,這才起身衝何金銀說話。
“前院東廂兩間房是吧?一百二十塊銀元,我給你作保!一年以內,什麼時候湊夠了錢,什麼時候去過戶改契!在這之前,老太太仁義,一個月一塊五銀元不變,租給你兩間!成不成?”
“八十!十年以內!北平城現在是什麼樣房價,你們又不是不知道!”
兩人唇槍舌劍、你來我往,最後還是由房主本人開口,一百塊銀元、三年為期。
就此簽下一份協議,與其說是“認購協議”,不如說是一份“保密契約”。
等何金銀走後,屋裡的兩人又竊竊私語了一陣。聾老太猶不放心:“你就不怕...何大清借給他錢?”
“他還想著法子從這便宜親戚身上撈錢呢!更何況,他現在錢都花在一個寡婦身上...一百塊銀元,就算這小子拉牌兒車,三年能攢下一百嗎?到時候,還不是廢紙一張!您就把心揣肚裡頭!這出戲,他啊,上當了!”
何金銀摩挲著下巴頦兒,腦海裡快速盤算著自己的“餘額”。為了避免夜長夢多,期限不過是糊弄兩人的幌子罷了。他心底清楚,北平城距離和平解放沒多遠了...
之前的“存款”扣除這些天的花費,還剩下十七塊銀元。加上最近賣水新入賬的十塊銀元,剩下的存水全部賣出去估計也就能有個四十多塊...
還差三十三塊,上哪兒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