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喬,不是所有的人都想跨越星海。”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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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傾月沉默許久,緩緩說道,“也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如你一般,永遠睿智冷酷,從無迷失。”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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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多數人最終都會迷失。”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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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紅塵已是一個太大的戲台,每個人都不知不覺地扮演一個角色。演著演著,會漸漸迷失在這個角色裡,隻記得穿過的戲服,敷過的粉彩,說過的台詞,任由角色一點點將自己替代。”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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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花園裡的那個白頭老翁。入府五十年來,他無論修剪枝葉,還是育苗護花,都做得兢兢業業,儘心儘力,始終在扮演一個叫做‘花匠’的角色。剛開始接這份活的時候,興許他隻想掙點銀錢就返回家鄉,買上幾畝田,向傾慕多年的村妹提親;興許他從來都不喜歡花花草草,隻是迫於無奈,以後是要換一份工的;興許他小時候,憧憬遇到一個慈眉善目的仙人,能帶他深山求道,縱橫四海……可無論那個時候的他怎麼想,如今的他早已忘記了。他迎娶的另有其人;侍弄花草從無奈變成了習慣,要是被辭退,他還會難受好一陣子;如果聽說了遇仙的故事,他會毫不猶豫地斥為荒唐。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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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迷失在了紅塵的戲台上,剩下的,不過是花匠這個角色。任何人第一眼看到他,想到的也隻是‘花匠’。”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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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將軍府裡的那些少女,她們生來便是丫鬟麼?當然不是,她們隻是扮演著丫鬟的角色,要伺候家母,要籠絡小廝,要忍受管家的動手動腳……慢慢地,她們學會了媚上欺下看眼色。即便有一天,她們離開這裡,不再當丫鬟,可她們還是會伺候,會籠絡,會忍受,會媚上欺下看眼色。至於問及她們原先是什麼樣子,不過答一句‘年少無知’。”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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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建康的這些年,我也會迷失。我常常覺得自己就是人類。我練武、修道,飲酒、賞樂,我建功立業,飛黃騰達,距離破碎虛空不過一步之遙,我真的以為自己就是大將軍高傾月了。子喬,你知道麼,我很久沒有夢到過大海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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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有一天,她突然發瘋似地對我尖叫,說我不是高傾月,說我是占了她孩兒身子的妖孽。”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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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傾微笑起來,月白色的中衣隨著夏風輕輕飄浮,仿佛海裡雪白的浪花。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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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我又夢見大海了。我枕著床,像枕著起伏的波濤,黑暗是海底最熟悉的顏色。她讓我知道,我仍然屬於自己,屬於無邊無際的大海,而不僅僅是一個大將軍高傾月的角色。子喬,我是一頭被你點化的海妖,那才是原本的我,不是嗎?”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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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喬靜靜地聽了半天,風不時吹過,枝葉的陰影在他臉上拂動,遮住了眼神,又浮現出來,像是忽隱忽現的烏雲。“傾月,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我不覺得那有什麼意義。那片海給了你什麼?隻有漫長的黑暗和孤獨。拋棄它,迎接你的新生不好麼?不過,這畢竟是你自己的道,我不會再乾涉。”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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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以一種平靜又疏離的口吻說道,如同一個旁觀的局外人。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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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讓高傾月想起他們第一次相遇,陰暗冰冷的海底,王子喬飄然而至,一指徐徐點向他的額頭,語聲在波濤聲裡顯得遙遠又落寞:“吾名王子喬,來自天外,我們做一個交易。”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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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傾月輕輕一歎,走到王子喬身邊,指尖輕柔,拂去落在王子喬肩頭的蒼白落花。他可能永遠無法明白子喬,就像子喬永遠也無法明白他。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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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你還記得那次道門圍捕燕擊浪麼?”高傾月問道。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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