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在裝甲車裡視線畢竟沒有易風他們三個在車頂開闊,隨著裝甲車隊開進,田令軍和鄭世秋通過無人機反饋的全景畫麵發現快要接近農業隊的人藏身的果樹了。
突然,兩個人盯著屏幕的眼睛明顯瞪大了些,然後對視一眼都是莫名其妙。
無人機的畫麵上,易風、常飛、趙盾三台有人操控的重機槍,突然一起仰起了頭,渾然不顧前麵正衝上來的變異野豬,三挺重機槍的子彈如同揮舞出去的三條雷神之鞭,全部抽在了東北方向的一棵高達16、7米果樹的濃密樹冠上。
這棵果樹瞬間遭了秧,樹上掛著的毛李果、大片大片的樹葉、長短不一粗細不均的樹枝,嘩啦啦一股腦袋兒的往下掉。
如同被三個手藝拙劣的剃頭匠拿三個電動理發器一起圍著理頭發,又像一隻正處在一年期皮毛最臟最厚的三皮貓,正被三隻郊狼戲耍圍毆,身上又臟又臭的厚毛被郊狼一爪子一大把、一爪子一大把的向下擼。
這顆大樹劈裡啪啦枝葉亂晃、枝葉果實如冰雹落下的異狀,甚至讓裝甲車隊正前方的野豬都放慢了步伐。
“那是什麼?”鄭世秋相對更熟悉易風幾個的情況,一般不做無用功。所以一直目不轉睛的盯著無人機傳輸畫麵,一晃眼,一個灰糊糊的東西混著樹枝、落葉一起落了下來。
“灰皮猴子!”田令軍和鄭世秋不約而同脫口而出。
隻見伴著枝葉一起落下來的灰皮猴子,身材高大,雙腳先著地,用雙手向前撐地,結果前肢似乎沒起到預想中的支撐作用,身形一偏,一腦袋向地上栽下去。
這東西確實動作敏捷,順勢就地像側前方翻了幾個跟頭,然後爬起來就跑。
估計是果樹的樹乾幫它防住了要害,但沒防住四肢,至少從灰皮猴子三條腿逃跑的姿態看,有一條前肢應該是完蛋了。
接下來的一幕,令所有人頗有些驚喜交加之感。
灰皮猴子這麼一跑,率先反應過來的不是易風、不是田令軍,其實大家都不免多少有些糾結到底追不追;也不是變異野豬,這時候大部分變異野豬還處在惱羞成怒、紅著豬眼,豬頭撞鋼鐵的一根筋狀態。
最先有反應的是原本小心翼翼蹭在果樹林外圍的那群肉豬,它們正一邊哼哧哼哧趁火打劫啃食甘薯、撿吃毛李果,一邊在外圍看野豬們一個個打死打活。
這幫家夥正邊吃邊看的津津有味兒,一個渾身溜光、灰頭灰腦的東西從果樹林裡跑出來,從肉豬們旁邊猛地衝過去,頭也不回。
“我的個乖乖,剛才竟然讓一個會跑的‘人參果’從身邊溜過去了,而且還是個三條腿跑不快的,兄弟們追啊!”
假如肉豬們也讀書識字,也翻看過古籍叢書裡有寫“人參果”的古代神魔故事。那麼,上麵這段話就是那一刻肉豬們心理狀態的真實寫照。
肉豬們追灰猴子的動機其實很簡單,如果豬也存在階級的話,變異野豬就算貴豬,肉豬就算賤豬,即便肉豬們的智慧有限,但過往的經驗告訴它們,吃“人”可以慢慢變成貴豬,吃“人參果”則可以迅速變成貴豬,但“人參果”都被貴豬們霸占了。
這次它們眼看的“人參果”從眼前跑過去,瞬間就不淡定了。這其實跟人類社會對階級的觀感差不多,被壓迫階級對壓迫階級就是這種矛盾的情感,平素被壓榨時討厭他們,一旦得了勢又想成為他們。
所以肉豬們一呼百應,丟下甜脆可口的甘薯和毛李果,丟下野豬們打仗的熱鬨,一擁而上追著灰皮猴子背影就跑了。
所謂人有人言、獸有獸語,肉豬們興奮地如同入洞房一樣的哼哼聲、呼叫聲,一下子讓距離不遠的變異野豬們也明白過來,豬腦袋裡大概是這麼個意思:
“啊哦,剛才樹上被揍下來的是一個人參果,快去搶啊!”
離得近的變異野豬們立刻急刹車,追著肉豬群的屁股就追了下去。變異野豬食髓知味,人參果的好處它們都是既得利益者,說不定吃多了能成為野豬王呢?就算自己吃了沒用,還可以讓小野豬吃兩口。
大野豬在前,小野豬在後,哼哧哼哧就追了過去。
當然,這些基於當時的曆史場景,對肉豬以及對變異野豬的心理活動所做的擬人化揣測或描寫,其實是後世史學家、學者甚至好事之徒,站在曆史時間線上向前回看,把已驗證或已揭秘的研究結果作為補充或闡述當時曆史畫麵的注釋或注解而產生的。
對於當時的易風眾人而言,可能有某種隱約的揣測,但彼時彼刻更多的是驚訝,驚訝於田隊長所說的野豬吃灰皮猴子這事兒看來是真的,而且不僅是野豬,看似肉豬也很感興趣。
至於當時還在圍攻的部分變異野豬,頂著彈雨又以蚍蜉撼樹的勇猛浪了一波,有的因各種原因死在果樹林,有的撞碎了獠牙、撞斷了長角,撞成了腦震蕩,暈暈乎乎、歪歪扭扭的找平衡、找方向,結果定睛一瞧,四周的援軍沒了,三五成群一波一波正爭先恐後向遠處跑去。
晃晃腦袋,仔細觀瞧又確認一下,然後也屁顛屁顛,有的則一瘸一拐追著野豬群的尾巴跑掉了。
雖然不明所以,但已經死了這麼多同伴了,大家既然都跑了,自己被晾在這兒,可能會涼涼,也跑吧!
所以,當易風、常飛、趙盾直接從車頂站起身來,四處瞭望查探一番確認四周安全後,六輛裝甲車這才停下來,田令軍、鄭世秋等人的前隊,葉天語、二班長眾人的後隊,紛紛持槍快速下車,建立起新的警戒線。
鄭世秋和另一個宣傳乾事分彆下車來,扛起攝像機繼續拍攝剛剛人豬混戰的這片果樹林。每人身邊各配了兩個持槍戒備的士兵,遇到倒地的野豬,一個士兵向前對準豬眼睛先放兩槍,這才敢讓兩位宣傳乾事抵近拍攝。
田令軍則第一時間下車先圍著幾輛裝甲車轉了一圈,發現車前車後多了一片片的血汙泥漬、豬毛涎水,也多了一些坑坑窪窪,甚至還有幾個中間有白點、有些深度凹陷。
但車隊和車況整體狀態良好,懸著的心也才安定下來,然後又觀察了一下四周,看了看樹頂上:
“農業隊的人,都下來吧。”
田令軍一呼喊,從四周十棵果樹上,迅速爬下來七男三女,鄭世秋的攝像機鏡頭也隨之昂起頭。
“田隊長,這次可多虧了你們,多謝、多謝。”
一個三四十歲的中年男子,個頭不高,但手腳利索,黑瘦精乾,快步上前向田令軍致謝,目光掠過一旁的葉天語時,明顯神情愣了一下。
“這位是灣仔基地來支援我們的葉天語,葉隊長。”田令軍看出了中年男子的疑惑,直接介紹道。
樹上下來的這七男三女頓時睜大了眼,也顧不上禮貌不禮貌,一個個眼睛跟刷子一樣把旁邊的葉天語刷了一遍又一遍,然後就看到鄭世秋扛著攝像機從葉天語身後向前一步,攝像機的鏡頭像單兵火箭筒一樣瞄準了這幾個人。
“感謝葉隊長,感謝灣仔基地突破喪屍和野豬封鎖來救援我們。”中年男子是個懂事兒的,話說的比較妥當,一邊說話一邊在衣服上搓手,好似手上有汙漬或臟東西,其他幾個農業隊的隊員也滿麵微笑的紛紛稱謝不已,葉天語則淡淡微笑點頭示意:“不用謝,大家也辛苦了。”
中年男子顯然是領隊,他看了一下周圍,就看到田令軍的目光正靜靜的盯著他,馬上回過神兒來:
“趁著有軍隊保護我們,大家趕緊搶挖甘薯,不然下次就沒得挖了。”
農業隊的其他年輕隊員,頗有些戀戀不舍得又看了葉天語幾眼,然後分散開來,撿起之前散落在地上的工具,各自搶收甘薯去了,渾然不覺本就五花八門的衣服,有的慌亂間爬樹已經被扯的破破爛爛了。
“把無人機放出去,除了觀察哨、駕駛員,其他人幫著農業隊搶收甘薯,撿毛李果。易風,你們三個辛苦了,休息一下吧,還有小葉和二班的戰友,車上有袋子,可以撿一些完好的毛李果帶回去,洗乾淨了都是好食物。”田令軍一邊給隊員分配任務,一邊招呼易風、葉天語四個和二班長他們。
這個時候,身處喪屍和變異野豬環繞的野外,大家都明白食物的重要性,不管水果還是野菜,隻要是能拿來充饑止渴的好食物,都會分外珍惜,於是除了有警戒任務和駕駛任務的隊員,大家的角色快速軍民切換,一手拿槍一手持麻袋,時不時還會對地上的野豬進行補槍。
因為鄭世秋的堅持,葉天語沒能跟著趙盾和易風一起去撿毛李果,而是拿起一個像一把掃帚一樣的樹枝,走到了之前被易風個人三挺重機槍摧殘的不成樣子的那棵果樹下。
樹冠已經禿了三分之二,變得稀疏難看,反而枝頭剩下的一些果子明晃晃顯得格外耀眼,風一吹不免讓人有些擔心會掉下來直接砸在天語頭上。
有已經被打爛打碎、暫時粘在樹枝、樹乾乃至果子上的碎葉片晃晃悠悠的飄落下來,有的還落在了天語的頭盔上。
葉天語拿手裡的帶枝葉的樹枝,輕輕掃開了樹下的樹枝、碎葉,還有毛李果,隨著成堆的枝葉被撥開,露出了一個人的身形。
那個背靠樹乾,斜倚著的遇難者屍體在枝葉下顯露了出來。
灰猴子藏身的大樹,正是那個可憐的、有頭無臉的遇難者倚靠的那棵,也是那頭大號變異野豬不斷攻擊,把遇難者上半身撞得慘不忍睹的那棵。
葉天語摘下頭盔,托在手上,落葉隨風飄散,落在她的長發上,落在頭盔上,落在她背槍的槍托上,落在遇難者沒有臉的頭骨上、屍身上。
鄭世秋把這一切定格在了攝像機的鏡頭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