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廂房內,細微的啜泣聲不斷傳來,雪女與多年不見的丈夫緊緊依偎,淚水沾濕了他的胸膛。
一旁,伊奈點燃一根短燭,提醒道:“蠟燭燃儘,你要見的人便會離開。你的時間不多,有什麼想說的,就現在說吧。”
久彆重逢,雪女當然有很多話要說,趕忙發問:“你被鎮壓在噬魂淵下,這些年過的可還好?那裡的修羅有沒有為難你?”
長青撫過雪女冰冷的麵龐,溫柔回答:“前幾年過的不順,噬魂淵下鎮壓著許多作惡多端的邪祟,他們聽說我曾為天庭效力,擔任一方山神,便時常來找我麻煩。”
雪女滿臉擔心:“怎麼會這樣……那你沒有事情吧?”
長青不想讓她擔心,溫柔的露出笑容:“山神的身份,帶來的也不全是壞處。有一位高人,聽說我曾是山神,便為我提供庇護,讓我替他看管照料噬魂淵下的一處藥園,藥園中生長的,乃是隻在噬魂淵開放的奇花,從那以後,便沒有多少邪祟敢來找麻煩了。”
聞言,雪女這才放下心來,鬆了口氣道:“你沒事真是太好了……不知那位高人是誰?若是有機會的話,定要好好報答才行。”
長青將那人身份道出:“聽噬魂淵下的厲鬼說,那人乃是獸形殿的十二獸形使之一。每一位獸形使,都執掌著一種野獸之形,而他執掌的,便是鹿之獸形,我不知道他的名字,隻知道所有鬼都叫他鹿形使。”
頓了頓,長青似想起什麼,趕忙道:“對了……我的孩子呢?他有沒有跟你一起?”
長青四下環顧,眼神最後落在後方的葉桀身上,遲疑道:“該不會,他就是我們的孩子吧?按年紀來說,我們的孩子也該這麼大了……隻是,他怎麼是鬼?”
葉桀嘴角一抽,不禁無語,不過也怪不了長青,誰讓葉桀十五歲就餓死了呢?不管過了多少年,呈現出來的外表,都是死前十五歲的模樣。
雪女連忙打斷他的話:“可彆瞎說……他可是我的恩人,多虧了他的一路幫助,我才能來到這裡,與你相會,如果沒有他和他的同伴,隻怕我永遠都見不到你了。”
長青頓時意識到自己搞錯了,開口道歉:“對不起,我還以為……”
長青話音未落,伊奈手邊的短燭,如今也徹底燃儘,隻剩下一灘溫熱的熔渣。
剛被雪女揭下,落在地上的紅蓋頭,霎時間騰飛而起,卷起連連陰風,準確無誤地將長青的麵龐包裹,他便再也發不出一絲聲音。
雪女還不知發生了什麼,仍舊將丈夫的手牢牢緊握,可手中傳來的,不再是熟悉的溫暖,而是一陣徹骨的冰寒,比最寒冷的冰窖還凍上幾分。
冰冷的刺激,讓雪女一下回過神來,她的丈夫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隻有那詭異至極的紅蓋頭。
紅蓋頭緩緩抬手,原先男子般粗糙厚實的手掌,如今又變回了女子柔嫩無骨的玉手,它拈起手指,在雪女額前徐徐一抽,一條銀色的絲線便被她抽了出來。
拿到銀線後,紅蓋頭一手將頭蓋的紅布從下方揭開一條細縫,另一隻手嬌羞似地將銀線送了進去,在紅布的遮掩下,眾人看不到她接下來的動作,隻能聽見哢嚓哢嚓的咀嚼聲。
雪女按捺不住腦海中的劇痛,情絲被生生剝離的痛苦,隻教她頭疼欲裂,恨不得要猛烈撞牆才能緩解。
淚水如斷線珍珠般,從雪女蒼白的麵龐滑落,也不知到底是因為腦海中的疼痛,還是記憶被剝離的悲哭,就連葉桀,也有些看不下去,不忍道:“你沒事吧?”
“我沒事……”雪女強撐著回答,口中發出止不住的痛呼,儘管疼痛難耐,但她的麵容依舊堅強。
葉桀歎了一聲:“如今,你已見到了你的丈夫,夙願應該滿足了吧?”
雪女卻是搖頭:“不……我還有很多話,想要跟他說,我還要再見他!我還要再見長青!”
聽到雪女的請求,伊奈露出早知如此的眼神,再度拿出一根短燭:
“規矩你已經知道了,你想見他,我也不攔著你,隻是你每見他一次,就需要一根情絲,情絲中蘊藏的,都是你跟他的記憶,若是一根情絲也不剩,你就會徹底忘記他。”
雪女內心一顫,將丈夫徹底遺忘的後果,是如此可怕,可怕到她根本承受不住,但她咬了咬牙,仍舊堅持下去:
“就算有這般後果,我還是要見他!”
伊奈便不再勸,任由雪女又一次揭開紅蓋頭,順手點燃一根短燭。
“雪靈……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是怎麼見到我的?”
當紅蓋頭被揭下,長青又一次出現在廂房之內,有了上一次的經驗,他很快便反應過來,心中充滿不解,不明白這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他明明身處噬魂淵下,是怎麼出現在這裡的?
“是紅蓋頭,隻有紅蓋頭,才能讓我們跨越噬魂淵的阻隔,再一次相見。”
雪女強忍腦中劇痛,黯淡的眼眸透著幾分憔悴,將實情如實道出。
“紅蓋頭?”
聽聞那個名字,外加廂房內詭異的擺設,長青也明白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麵色不禁變化:
“你口中的紅蓋頭,可是那潛藏在巫神殿的千年惡靈?你居然向它尋求幫助?難道你不知道,向紅蓋頭求助,究竟要付出怎樣的代價嗎?”
麵對丈夫的不解與指責,雪女用力抿唇,哀聲道:“我隻想再一次見到你,不管要付出什麼代價,我也心甘情願。”
長青一臉不忍,明明時隔多年,這才與妻子重逢,能夠了解彼此近況,可他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重逢時產生的喜悅,很快便被巨大的擔憂淹沒。
如今的他,正被鎮壓在噬魂淵下,與妻子相隔千萬裡,可紅蓋頭卻能跨越千山萬水,穿過層層禁製,將他從噬魂淵喚來此地,隻是這麼做的代價,卻令兩人難以承受。
“紅蓋頭……我曾經從東海之外的仙人口中,聽說過它的故事。我一直以為它的故事,都隻是一個傳說,沒想到傳說是真的……”
長青深吸口氣,眉宇間遍布愁容,雪女也同樣如此,兩人緊緊相依,明明相見的時間如此寶貴,可誰也沒有開口,將這份沉默打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