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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靈翠樓後,李瑄為感謝裴晃、裴胄叔侄的出手相助,特請他們到平康坊隔壁的東市喝酒。
一頓飽餐暢飲後,已經是下午,他們這才分彆,各回各家。
“七郎,你可算回來了,伱在青樓打李屹的事情相公已經知曉,相公正生氣呢?”
管家趙宗在門前守著,他見李瑄回來後,立刻告訴李瑄李適之心情不好。
“霜兒回來了嗎?”
李瑄不慌不慌地問趙宗,他問心無愧,且心中有底氣。
“已經回來。不過七郎還是想想如何去麵對相公。”
趙宗身為仆人,對李瑄這種重情義很是感動。但李適之是一家之主,他沒有資格去動搖其意誌。
“我知道了。”
李瑄立刻去見李適之。
趙宗告訴李瑄,李適之現正在前廳等他。
“父親……”
進入前廳,李瑄向坐在主座上看書李適之躬身一禮。
李適之年近五旬,以強乾、務實而著稱。拜相前,他在十餘地任父母官,治政寬和,深受百姓愛戴。
他拜相的契機是治理洛水、穀水有功,勒石而計。
又在幽州節度使任上,立功邊陲,被拜為刑部尚書。
不久後,高力士推波助瀾,進而拜為左相,兼兵部尚書、弘文館學士,授上柱國、光祿大夫,封清和縣公。
唐初以來,門下省的長官為侍中,中書省的長官為中書令。
但在去年改元的時候,李隆基更改官製,將中書令改為右相,將侍中改為左相。將尚書省的左右丞,恢複為左右仆射。將黃門侍郎改為門下侍郎……
唐初以左為尊,所以身兼尚書左仆射的房玄齡為首席宰相。
盛唐以右為尊。是以天寶年間的右相為首席宰相。
幽州節度使,在去年的時候,改為範陽節度使,裴晃的祖父裴寬為任。
正是由於半生輾轉多地,還沒五十歲的李適之,就頗顯老態,頭發黑白參半。
“這兩個月以來,看你一直在房中學習,以為你會像皇甫謐、周處那樣,痛改前非,我甚是欣慰。”李適之說到此放下書,他瞪著李瑄,言語陡然加重:“你竟敢在青樓鬥毆,你不知道你父親是宰相嗎?”
“父親您既然知道自己是宰相,就不該因我今日的行徑問責我。當然,您是大人,如果因行正義的事情被責罵,我心甘情願。”李瑄受後世思維的影響,下意識就為自己辯解。
“哪有這麼跟父親說話的?”
李適之一聽就惱了,他騰地一下站起,並從桌子上拿起一根半丈長的細棍子。
“父親,你乾嘛……”
李瑄見李適之拿棍子,眼睛一瞪。
至於嗎?
“跪下……”
李適之極重家規,今日他要讓李瑄長長記性。
他好不容易與李林甫形成默契,不能因此而生間隙。
“父親,李屹有錯在先,侮辱我左相府,你卻不分青紅皂白,侍中就這麼害怕中書令嗎?”
李瑄並不聽話,反駁李適之。
“你懂什麼,我與李林甫彼此尊重,共輔聖人。你因為一個婢女,壞我大事。跪下!”
李適之再次對李瑄喝一聲。
跪?
受罰!
肯定是不跪的。
李瑄轉頭就跑……
“豎子……”
李適之更氣,提著棍子追上去。
李瑄怕被李適之甕中捉鱉,跑出前廳後,立刻來到後花園。
李適之窮追不舍,但他年歲已高,怎麼比得上年少的李瑄?
“來人……來人……給我抓住李瑄!”
李適之一時追不上,開始叫人。
此時,家裡奴仆有數十人,聽到李適之的命令,紛紛彙聚過來。並且把前門和後門牢牢堵住。
連在家的大郎李霅、四郎李季卿都出現。
“父親,七郎頑皮,您彆放在心上。”
李霅見此,立刻追上去勸李適之,生怕李適之不慎摔倒。
由於李瑄的母親早早病逝,長兄如父,李霅一向疼愛李瑄。
“讓開,不打他一頓不長記性。”
李適之鐵了心要揍李瑄。
本來他還沒這麼生氣,但李瑄的幾句話太衝了,兒子不應該用這樣的語氣跟父親說話。
見李適之怒發衝冠,李霅不敢忤逆,隻能無奈搖頭。
奴仆們組成一道人牆,將李瑄擋住。
此時李瑄準備先逃出左相府,等李適之消消氣再回來。
李瑄直衝這些奴仆。
奴仆見李瑄靠近,一擁而上。
將李瑄的腰和胳膊抓住。
“喝!”
李瑄大喝一聲,動用全身力量扭動身軀。
抓住李瑄的幾名奴仆隻覺得一股巨力撞到他們。
下一瞬,全部被甩飛出去。
看到這一幕的李適之微微吃驚,這樣的力量,在軍中絕對屬於猛將。
他隻知道李瑄有力氣,善騎射。
現在看來,七郎是長大了!
“父親打你,你就跑,你還是孝子嗎?”
眼看李瑄要從後門逃走,李適之拄著棍子向李瑄喝斥。
“古代舜帝侍奉父親,小杖則挨,大杖則走,這不是不孝。”李瑄直接懟過去。
在李瑄看來,李適之就是怕李林甫。
不敢正麵亮劍,以至於最後家破人亡。
右相雖然是首席宰相,但左相的設立,就是牽製右相。
右相起草文書,左相不簽字,將文書退回中書省,右相會很難受。
在“政事堂”,宰相之間都可以向皇帝製定政策,暢所欲言,甚至彼此攻擊。
可以說,隻要左相硬氣,右相都如鯁在喉。
當初開元名相張說再次拜相後,將首席宰相張嘉貞安排得明明白白;之後李元紘和韓暹針鋒相對,一起被罷;再有首席宰相蕭嵩與宰相韓休爭執不休,雙雙退場;還有張九齡任首席宰相的時候,被李林甫“一雕雙兔”。
看開元政局,權利都是自己爭取。妥協就是軟弱,會讓政敵更肆無忌憚。
連姚崇、宋璟、張說這樣的名相對擂,亦是寸步不讓。
李適之竟天真的想共持相柄?
“七郎,我再給你一次機會,把話說明白……”
李適之聽到李瑄這麼說,陡然嚴肅。
因為曆史上兒子用舜帝舉例,都是為了勸諫父親。
“你不是牛仙客,李林甫已經在偃月堂思考,如何去對付你。”李瑄沒有什麼不敢說的。
都知道牛仙客任左相的時候,又庸又懦,對李林甫唯命是從。
李適之雖性情疏散,不務簡細,但他一直要維護身為左相的尊嚴。
是以,與李林甫的衝突,不可避免。
“荒謬!李林甫剛告知於我,‘華山有金礦,采之可富國’,讓我朝會時稟告聖人,能將此功勞讓給我,代表他認同我的左相之位。”
李適之認為李瑄胡說八道。
他剛才去李林甫府中看李屹傷勢的時候,李林甫主動向他賠罪,謙虛恭謹,並告訴他這個消息。
李適之深受感動,覺得不打李瑄一頓,心裡不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