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都是小生的緣故才毀了姑娘的吃食。”
那男子樣貌尚且端正,言語舉止之間像是對著青衣賠禮,眼神卻望著蹲在地上的莫冉滿含歉意。
青衣了然,這世上能看見陰陽兩界的人雖罕見但並非沒有,隻是這類人往往都命運多舛。
“今日是淺柳鎮的花燈節,有很多人都要去月老廟祈求姻緣,小生正要趕去那裡,姑娘若有興趣的話小生可以在前麵帶路。”男子靦腆一笑,拱手躬身一禮。
“花燈節?聽起來蠻有意思,青衣,我們去瞧瞧吧。”莫冉被勾起了興趣,纏著青衣想要去瞧瞧熱鬨。
“也好,那煩請公子帶路了。”
“無妨,無妨的。”男子連連擺手,有些羞澀。
莫冉在一旁瞧他稀奇,圍著他轉了好幾圈,才轉頭向青衣道:“他是不是有什麼疾病,怎麼臉越來越紅?”
“你離他遠一些自然就好了。”青衣瞧他一眼,那書生此刻正停在那裡,臉色通紅,手腳僵硬不知所措。
她一愣,又湊近一些,果然見到他的臉越來越紅,視線也躲躲閃閃,莫冉那雙清澈見底的桃花眼頓時瞪大了幾分,“青衣,這家夥該不會看得見我吧!?”
“你不信的話,可以再試一試。”青衣在一旁看熱鬨不嫌事大的慫恿她。
“姑娘,可否離小生遠一些。”他連連退後好幾步,又拱手一禮:“姑娘雖已不是塵世中人,但男女之間相處也萬不該如此隨意才是。”
“。。。”
瞧見莫冉被教育一番後啞口無言的樣子,青衣笑了笑,“走吧,你不是想去湊湊熱鬨嗎。”
淺柳鎮不大,月老廟離得更是不遠,不過一盞茶的功夫就到了。紅色的磚瓦牆,一顆合歡姻緣樹,一個主殿,幾間小屋就構成了這座月老廟。因是花燈節,廟中來往的人絡繹不絕,姻緣樹半彎,枝丫上綴滿了紅色的布條在風中飄動。
“謝書生,你也是來這裡祈求姻緣的?”莫冉不解的問道。
謝郎搖頭否認,伸手指了下姻緣樹下擺放的那張桌子,說:“小生是受廟祝所托,在這裡解簽詞的。”說完這句話,他臉色不禁通紅一片,聲音也小了許多:“實不相瞞,小生家中早有愛妻。”
青衣看他一眼沒說話,倒是莫冉在一旁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番有些驚訝。
“我看你外貌應該年紀與我相差不大,沒曾想謝書生你都已經娶妻了。”
“小生今年其實已二十有五了。”
“哎!?你看起來才剛剛及冠的樣子。”
謝郎臉皮子薄,聽到莫冉的話,麵上泛起紅暈,嘴裡囁囁嚅嚅半晌也沒好意思開口回話。
“說了這麼多,倒是忘了今日是花燈節,阿冉你不妨也去抽一簽看看,權當是湊個熱鬨。”青衣瞧見往姻緣樹這邊過來的人越來越多,為免引人注目遂轉了話題來替謝郎解圍。
廟中人聲鼎沸,熱鬨非凡,莫冉雖不信這些,此刻也難免被勾起了幾分興趣,於是硬拉著青衣替自己搖了一簽。
“不過,仔細想想我這簽即便求了也沒什麼用處吧,我都不在人世了。”看著姻緣簽掉落在地,莫冉言語間不禁有些失落,平常總是上揚的眉眼也低垂下來。
青衣伸手摩挲著簽上的文字,看著莫冉笑道:“我替你求的這簽不問今生,隻求來世。”
“姑娘,簽詞可是抽好了?”
“這是阿冉的簽詞。”青衣將手中的簽詞遞去。
“青衣姑娘呢?”謝郎拿過簽詞,有些疑惑地看向她。
“不了,我從不信這些。”
謝郎便沒再問,低下頭去看手中的簽詞:子規半夜猶啼血,不信東風喚不回。
“這簽詞不好不壞,是個中平簽。”
“那簽文是何意?”
“子規便是杜鵑,南方也喚作吐血鳥。目下是半暝,一隻子規。杜鵑鳥嘔血啼叫,君遠離故土,居千裡之隔,櫛風沐雨。與君害相思,東風解意,盼君歸。”(子規——南方人把它叫做吐血鳥。現在是半夜時分,一雙杜鵑鳥,還在嘔血似的啼叫著。就好像在比擬你啊,離鄉背井,居住在離我千裡之遠的地方,受儘了磨難。我思慕君害了相思,不相信你會離開故土一去不返。東風了解我的心思,當東風吹起也就是春天到來的時候,它必定會讓君回到我的身邊。)
謝郎笑了笑,輕聲調侃:“想來是哪家的公子對莫冉姑娘害了相思,始終苦等著姑娘。”
莫冉看著簽詞,手指從簽文中穿過,“我不記得了。。。但若真是有這麼一個人的話,我一直不曾出現,那他會一直等著嗎?”
謝郎看青衣一眼,見她望著彆處出神,不曾理會這裡,隻好自己寬慰她:“莫冉姑娘,這簽文想來也是不作數的,我雖是解簽人,卻也不信這些。世上人人都求姻緣,但世間又哪來這麼多的癡情人?”
“倒也是。”聽了這話,莫冉心情好似開心了不少,於是又轉頭去看青衣,“不然你也來試試吧?反正都是節日。”
“天快黑了,我們先去河邊等著吧,想來應該有很多人在那裡候著了。”青衣轉過身避開這個話題。
“也好,那我們也去買個花燈應景吧。當然,要買最好看最精致的那一個。”
誰也不曾瞧見,一張簽文被丟棄在人群中,被汙濁的泥水侵蝕,再無人得以瞧見那句簽文:兩世一身,形單影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