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東門出城,先走了一截官道,馬車在岔路口停下。
三人下車,裴錦堂熟門熟路地帶著兩人從左岔口拐入,走過被兩側小白花簇擁的小路,前方是一片無名湖,湖中間橫亙著一條石頭橋,通向百幽山。
石橋很寬,足以容納四五人並排,橋上有幾處攤販,賣的都是些家常的小玩意兒,裴溪亭發現縱然這些賣家打扮樸實,笑意熱情,但仍舊掩蓋不了那種下一秒就會抽出菜刀砍人的不良氣質。
從橋上下來,前麵是一處洞門,沒有門匾,唯獨左右兩尊桃木巨像,左像手執戰戟,威嚴神武,右像神情閒適,手掌輕撫身旁猛虎。
趙易見裴溪亭打量桃木像,便說:“《河圖擴地象》有言:‘桃都山有大桃樹,屈盤三千裡,上有金雞,下有二神,一名鬱,一名壘,並執葦索,伺不祥之鬼、禽奇之屬。’眼前二尊便是其中所述的二神,神荼鬱壘。”
裴錦堂說:“傳聞二神能斬惡鬼,民間多信奉為門神,祈求消災免厄,趨吉避凶……哎呀,這不重要,我快餓死了,快進去!”
裴溪亭被裴錦堂推搡進洞門,走了十幾步路,前頭豁然開朗,彩繩在中間的上空編織出五顏六色的絢爛網幕,各色彩燈從洞門往左右延伸,繞著彎曲盤旋的山路一路向上照亮二、三、四層。
彩繩網幕下有個巨坑,底下也是攤販成群,人聲鼎沸,赫然是這座大型商場的“負一層”。
“烤兔狀元就在底下,跟我來。”裴錦堂招手示意兩人跟上,“據說百幽山剛開始做生意的時候,有個人在山頂喝醉了,喲嗬一聲就跳下來當場摔死了,因此後來大家夥默認吃喝都在最下麵兩層。”
裴錦堂帶著兩人從角落處的石梯下去,找到左側角落的一家店,門前立著根竹竿酒旗,一麵寫著“哈哈哈哈”,另一麵赫然是“滾你大爺”。
“笑臉迎客,但若有找茬的,拳打腳踢怕是免不了。”裴錦堂對兩人解釋,“老板可不是好惹的。”
“好率直的店家。”趙易仰頭看著酒旗,撫掌讚道,“這字清勁雋爽,風骨峭拔,可見書者筆力深厚。”
“公子好眼力!”
女聲含笑傳來,三人同時看去,隻見一隻素白的手挑起竹簾,露出一麵柳眉杏臉的好顏色。這女子約莫二十出頭,穿一身黃丹色齊胸衫裙,晃著扇子款款走來,真應了那句“體輕欲飛,妖姿多態1”。
“喲,好俊的兩位公子!”女子眼睛發光,手上嫌棄地用扇子拍走裴錦堂這個熟客,“進去!”
“這兩位可都是正經的斯文人,姐姐彆把人嚇跑了。”裴錦堂笑著提醒,獨自打簾進門了。
“正經?”女子謔笑,“男人啊,隻有被釘在棺材裡了,才能是個正經人!”
她繞著兩人走了一圈,美目含笑,好不誘惑。趙易偏頭垂目不敢直視,卻被扇子挑起下巴,見這女子在他臉前促狹一笑,“公子,多大啦?”
趙易不似他兄長,從不與人廝混,房裡連個近身丫鬟都沒有,平日說話的女子除了母親,要麼是大家閨秀,要麼就是幾歲的小丫頭,哪裡見識過這樣風情的女子?他僵硬地杵在原地,尋求幫助似的伸手拽住裴溪亭的袖子,拘謹地說:“姑、姑娘有禮,某今年二十。”
“原是個弟弟,好生純情!”女子提胯撞了下趙易的屁股,嚇得後者兔子似的蹦起來,直接躥到了裴溪亭身後。
裴溪亭:“……”
女子掩麵笑了兩聲,說:“奴家十六娘,今年二十七,兩位可以喚我‘十六姐姐’。”
說罷拋了個媚眼,把剛剛試探性地從裴溪亭身後探頭的趙易“唰”地又砸了回去。
女子見狀總算良心發現,不再逗他,繞著裴溪亭走了一圈,打量了好幾眼,“這位公子,奴家是不是在哪兒見過你?”
裴溪亭說:“我是頭一回來。”
女子聞言沒有再問,拍拍裴溪亭的胳膊,說:“進去坐吧。”
裴溪亭點頭,拉著縮頭烏龜似的趙四公子打簾進去了。
裴錦堂坐在角落處的木桌邊,已經喝上了贈送的桑葚水,見趙易這副嬌羞姿態,不禁調侃道:“思繁,這位姐姐美不美?”
趙易落座,赧然地撓了撓頭,說:“美、美的。”
裴錦堂哈哈大笑,推了食單過去,說:“我點了隻烤兔子,一盤蠶豆,你們看著點。”
食單上除了烤兔子蠶豆瓜子辣蘿卜,其餘全是酒水。裴溪亭掃了一眼,說:“薔薇露酒。”
趙易說:“那我就要桑葚酒。”
裴錦堂抬頭,正好對上款步走來的女子,便叫了酒。
女子吩咐夥計去拿酒,順路在背門而坐的裴溪亭身旁坐下了,晃著扇子說:“你們三個人大男人就吃一隻烤兔子,能吃飽嗎?姐姐請客,再送你們一隻。”
“夠,我三弟不怎麼喜歡吃兔子,待會兒再去吃點彆的。”裴錦堂說。
女子聞言眼皮一挑,順著裴錦堂的視線轉頭看向身旁的裴溪亭,“喲,敢情這是你三弟啊?”
她似乎有些發愣,頓了頓又笑起來,“難怪看著眼熟,和你像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