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日前來,是想問裴三公子一件事,若是可以,還想請公子幫個忙。”遊蹤說,“披霞山那日,在排隊進獵場前,可有一個女子撞上了公子?”
對坐的裴溪亭點頭,“是個女扮男裝的女子。”
遊蹤摩挲著茶杯,“公子當時就看出來了?”
“春夏衣服輕薄,騎裝貼身,所以哪怕她們裹胸遮掩,依然能看出身體弧線。此外,故意壓低的聲音、抹黑的皮膚都是漏洞。”裴溪亭說罷露出點忐忑,“我當時雖然看出來了,但也沒有多想。”
遊蹤搖頭示意他不必掛心,“公子的確眼力很好,隻是,‘她們’?”
“難道與那女子結伴打鬨的人不也是個女子嗎?”裴溪亭恰到好處地驚訝,赧然道,“那是我看錯了。”
“公子沒看錯。撞到你的那位姑娘是上官侯爺的掌上明珠、小侯爺的親妹,另一人則是西庚大道王家的三女兒。”遊蹤說。
西庚大道不止一個王家,但“西庚大道王家”就默認是後族王家。隻是王皇後早逝,她的兄長——前禦史大夫王畏三年前因罪被黜,曾經鼎盛的大房一脈就此沒落,如今就隻剩下三房還有個刑部郎中,也就是那個王夜來的父親。
裴溪亭“哦”了一聲,卻仿佛有些疑惑,“可我聽說王夫人信佛,後來又因為時而頭疾,在王畏出事前就去佛寺帶發修行以求靜養了,王三小姐不是也隨行奉母,沒再回京嗎?”
“不錯,因此上官小姐一接到舊友的拜貼便高興地出城迎接,翌日又帶著王三小姐一道去了披霞山。”遊蹤說,“王三小姐是偷偷回來的,上官小姐索性和她扮男裝進入獵場,一是方便,二是替王三小姐遮掩,為此還特意買通了儀衛。那儀衛看她們身份無誤,以為沒什麼大事,就答應替她們遮掩放行,不想放出了事。”
裴溪亭恍然大悟,“趙四公子出事和王三小姐有關?”
遊蹤點頭,“但我懷疑這個王三是假的。”
裴溪亭沒有問原因,起身說:“明白了,我記得她的樣子,就去畫來。大人稍等。”
遊蹤頷首,“好。”
小廝要為他換一杯熱茶,遊蹤擺手拒絕,若有所思地摩挲著一口未動的茶杯,總覺得裴溪亭有哪裡不對,但這種感覺像一縷絲線,拂過去就找不到影了。
俄頃,裴溪亭拿著畫回到前堂。
遊蹤拿起一看,說:“是全身像?”
“那日的‘王三’墊了鞋墊,她的真實身高應該在五尺三2,左右不超出半寸。另外,她的左耳輪邊緣有一顆小痣。”裴溪亭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匆匆一麵,能夠提供給大人的線索有限。”
“公子過謙,你的細致敏銳,非常人所能及。”遊蹤卷起畫,起身說,“這幅畫很有用,待我查出結果,便為公子請功。”
說罷,遊蹤敏銳地發現裴溪亭眼中露出猶豫躊躇的意思,一副想說又很糾結的意思。他說:“有話不妨直說。”
“那我就說了啊。”裴溪亭清了清嗓子,聲音有些小,鼓著勇氣似的,“不知道貴衙有沒有空缺的位置?”
遊蹤愣了愣,“公子想入籠鶴司?”
“不敢高攀,但是衙門裡應該都有做筆杆子活計的吧?”裴溪亭指了指遊蹤手裡的畫,“比如這個通緝像,我就能畫,而且是不是畫得還不錯?”
裴三公子眼巴巴地把自己瞅著,遊蹤本不是個軟心腸,但畢竟剛讓人家幫了忙,此時也不好太冷漠,於是婉拒道:“的確有文書一類的差事,但是沒有品級,公子若是正經科舉,定然還有更寬闊的大道可走,何必來我們這裡?”
“我不稀罕什麼官職,我……我就實話說了吧,我就沒打算當官兒。”裴溪亭圖窮匕見,“隻是我聽說籠鶴司有專屬的寢室,是嗎?”
“我們因著經常夜間繁忙,在衙門住著方便,當然也有人會就近租房。再者有些人是貧戶出身,鄴京的宅子不論租買都貴,隻能住衙門。”遊蹤稍頓,“可公子圖什麼?”
“圖出門自由,熬夜自由,睡懶覺自由,瞎折騰自由。”裴溪亭雙手抱拳,真心誠意,“我知道籠鶴司不是什麼人都能進去的,我這麼說確實有些無理,可能也顯得彆有用心,但我目前隻想到這麼一個法子,得儘量爭取。遊大人,我免費給您當畫工,不要俸祿,隻要您收了我,給我一個名義上的職位就成。”
這小公子想找個理由離家,籠鶴司離這裡遠,忙起來一兩個月不著家也是常事,外人也不敢探查裡頭的事,確實是個很好的去處。
遊蹤不置可否,但也不能答應,說:“籠鶴司與彆的衙門不一樣,不隸台察,一應都由太子殿下做主。且衙門多涉機密要務,進出之事不好隨意。”
裴溪亭聞言撇嘴,眼睛裡的光彩一下就熄了,整個人都蔫兒了下去,眼眶微紅,像是要哭的樣子。他垂下腦袋,悶聲說:“好吧。”
遊蹤見狀頓了頓,稍微思忖後又說:“這樣,待我先請示殿下,如何?”
裴溪亭眼睛裡又有光了,立馬說:“謝謝遊大人,您真是天下第一大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