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薩爾的猜想沒錯,阿馬裡克一世,甚至鮑德溫對他的做法都不約而同地讚賞有加,鮑德溫給了他一柄大馬士革的彎刀作為安慰與補償,阿馬裡克一世的賞賜則有兩件。
一件是允許他完成“起誓儀式”。
起誓儀式最早隻在封臣與君主之間,後來被君王們推向每一個下轄的民眾,每個民眾都要向使者宣誓他們會效忠於君王與他的繼承人,在儀式前,希拉克略還為塞薩爾做了洗禮,當然,是不為人所知的,隻為了確保他的基督徒身份。洗禮完畢後,塞薩爾親吻了十字架,將手放在聖經上,說道。
“我在此宣誓,從即日起忠於我的君王阿馬裡克一世,最虔誠的君王,聖墓的守護者,亞拉薩路國王富爾克五世和女王梅利桑德之子。
在我與他的關係中,我心地純良,舉止不懷欺詐與惡意,為了王國的榮譽,我按照律法的要求,儘一個人應當為君王所儘的一切,願我得上帝之助,願我得聖地之助。”
原本這樣的宣誓隻需要國王的使者見證,但依照阿馬裡克一世的要求,安條克大公博希蒙德,還有的黎波裡伯爵雷蒙,以及善堂騎士團的大團長奧格德巴勒本,聖殿騎士團的大團長菲利普德米利都在見證人之列,這種架勢簡直讓人們誤以為是在為一個大公之子作見證,他們之中,的黎波裡伯爵雷蒙的神色是最難看的。
儀式結束後他立即追上國王,似乎想要說些什麼,但很快就悻悻然地轉回,看到他這幅樣子,博希蒙德哈哈一笑,挽住了他的臂膀:“你知道我們的朋友有時候會很頑固,”他說:“偶爾也遷就他一下吧,畢竟……”他歪歪頭,示意左塔樓:“羅馬那邊沒傳回來什麼好消息。”
“那群公豬!”雷蒙詛咒道,隨後不耐煩地蹙眉:“外麵在吵什麼?!”
“幾個膽敢謀殺王子侍從的仆人要被絞死。”一個扈從回答說,他正興致勃勃地踮著腳從走廊上的窗戶往外看。
雷蒙輕輕哼了一聲:“一群無用的東西!”他拒絕了博希蒙德的要求——一起去看絞死犯人,獨自一人走開了。
他一走,博希蒙德也收起了笑容:“……你也沒多有用處啊,雷蒙。”他輕聲說,一旁的隨從立刻低下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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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阿馬裡克一世賜給塞薩爾的第二件禮物。
說實話,哪怕知道這幾個將要被絞死的人不是參與,就是知情了對自己的謀殺行動,塞薩爾依然不會熱衷於觀賞他人的死亡,但他周圍的人,從城堡總管到侍從官,從侍從官到騎士扈從,從扈從到最底層的馬夫與洗衣婦,都表現的興致盎然,迫不及待。
才到正午,廣場上架設著的絞刑架周圍就擠滿了人。
塞薩爾甚至有幸與王子鮑德溫一同在防禦塔的突堞口上一同觀看,而不用擁擠在燥熱的,嘈雜的,臭烘烘的人群中,對此塞薩爾並不覺得有多欣慰——這座防禦塔正是威特等人設下陷阱的那座,也不知道是不是城堡總管為了切割與威特的關係而特意表現,又或是一種針對弱者的鄙視與嘲弄。
獵物與獵人的反轉確實引發了旁觀者一場又一場的大笑,尤其是他們如同牛羊一般被牽出來,然後套上繩圈絞死的時候。
“如果那時候掉下去的是你,”鮑德溫突然說:“他們也會笑得這樣暢快。”
“如果我死了,他們是否還會受到同樣的處罰?”
“大概不會,”鮑德溫俯視著廣場上的人群,慢慢地說道:“在成為我的侍從之前,你隻是一個奴隸,至多一個平民,而這些人,都是在我被確證染上了麻風病後,父親讓城堡總管從亞拉薩路以及周邊的領地挑選出來的。
他們或是爵爺不受寵愛的幺子,或是失去了領地的流浪騎士,又或是私生子或是不被承認的婚生子——我是說威特。
他父親與以撒女人是正式成婚了的,但這樁婚事無論從教會法來說還是從習慣法來說都得不到承認,後來威特的父親在戰場上死了,他的母親另嫁,他就靠著他血緣上的伯父過活。即便如此,人們依然會相信他的話而不是一個死人。”
一個繩圈被套上了一條脖子,繩圈的末端被交在一個扈從手裡,他把它係在馬鞍上,然後乾脆利索的一揮鞭子,馬兒猛地躥了出去,那個仆人就像是彈跳般地從地麵高高躍起,而後重重墜下,他的脖子立即就被折斷了,腦袋歪向一邊,人們歡呼起來。
“你做得很好,塞薩爾,”鮑德溫說:“彆太難過,他們都是罪有應得。”在塞薩爾驚訝地看向他的時候,鮑德溫微微一笑:“有什麼可吃驚的,雖然我們相處的時間還不足一周,有些東西卻是無需深交就能看得出來的。”
他安慰道:“你的選擇是正確的,沒有優柔寡斷,也沒有太過衝動,你的決斷與敏銳足以讓我的父親願意為你擔保,你才能真正成為我的侍從。”
“啊……”鮑德溫突然說:“看,是威特。”
威特是最後一個被牽到絞刑架下的,之前塞薩爾覺得他就像是一隻狡猾的黃鼠狼或是臭鼬,現在他依然像,不過不像是活生生的動物,而是像它們的皮毛,隻在一夜之間,他就徹徹底底地萎縮了,縮成了一團,但這可不代表他就認命了,一路上他都在大喊大叫,就連突堞口上的塞薩爾和鮑德溫都能聽到。
他抱怨,他求饒,他詛咒,他懇求特赦,他宣稱自己是伯爵的私生子,是公爵的私生子,是大主教的私生子……他的叫嚷不但無用還惹來了嘲笑,執行的士兵更是覺得不耐煩和吵鬨,繩圈比之前更快地套在了他的脖子上,扈從懶洋洋地一揮鞭子,馬兒跑了出去……
誰都以為這場鬨劇就要落幕了,突堞口上的兩人已經收回視線,可他們沒有聽到歡呼聲,在一段短暫的沉寂後,人們居然發出了更為響亮的驚叫聲。
“那是什麼?”塞薩爾問。他無意識地靠近了胸牆,他看到威特的身體驟然爆發出一陣淺淡的白光——小個子的腳用力踢踏著地麵,雙手卡進脖子和繩圈之間,竟然以這個並不好發力的姿勢死死對抗住了馬兒爆發出來的拉力——繩索繃緊了,斷了,威特向前飛了出去然後摔倒,身上的光也消失了。
而他身邊的鮑德溫則罕見地露出了訝異的神色:“怎麼會選中這樣的人?”他不由自主地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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