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瞧見毛孝剛那樣子,知道他眼紅的老毛病又犯了。
“你這傻子,有一場潑天的富貴就在眼前……欽天監的人……”他將毛孝剛拉在身邊,聲音漸漸細不可聞。
一夜過去了。
白明簡在朦朦朧朧中聽到阿措喚他。“少爺快起來,在彆人家裡,起來太晚要遭人笑話啊。”她悉悉索索地爬起來,從褡褳裡取出傷藥,在他的舊傷處抹了抹。她的動作輕得猶如羽毛一般,上好藥後撫了撫他的頭發。
他伸手去抓,抓了個空。
她已經下了地了。
“少爺起來啊,一天之計在於晨啊。”她的聲音遠去了。
再過了一會兒,他聞到了黃粟米飯的香味。他爬起來,發現阿措已在院子裡乾上了活,隔著窗戶去看,程二郎伸手去拿她手上的盤子,她笑嘻嘻地躲開了。院子裡圍著個柵欄,困著七八隻花麵狸,她伸手抓了一隻掰開它的嘴,指給程二郎看。
白明簡隱隱約約聽她說,看牙口就能曉得歲數。
阿措的高燒並未全退,她說話的時候帶著咳嗽,但精神極好,時不時發出笑聲。她自今早起,就前前後後跟上了程二郎,將早飯也搶著做了。他顯然是被她的熱情嚇到了,當她指著院子裡的貨物問他都是做什麼的,他半天都反應不過來。
白明簡穿衣服穿到一半,覺得越發悶了。
“少爺,你這衣服怎麼還沒穿好?”阿措進來冒了個頭。
他望著她。“你是氣我,昨日一口回絕了程大郎吧。”
她忍不住白了他一眼。
“算了,白家的祖訓教子孫不與程傑江交往,又有什麼用處。我寫字算數也不是個廢人,那明日……不,就今日我再與他說去,我能養活自己和你。”他很是艱難地把話講了出來。
阿措大驚小怪道:“你不做功課了?黃老爺子教你做的晨時功課。”
他愣住了。
“少爺,你算算日子,縣試就在來年三月,便是你再聰明卻不用功,天下那麼多讀書人,嶽麓書院偏偏會取中你,縣試偏偏會取中你?”
“你昨夜不是……”
“誰說讓你答應程大郎了?我那就是教你彆答應他,咱們在程家就待兩三天。”她上前推了他一把,幫他穿好衣服。
他望著阿措,阿措爬到炕上,把被子枕頭都疊了起來,忙忙活活的樣子一如往常。
“少爺,你犯什麼傻呢,我即日就送你去嶽麓書院,送你上學啊。”
白明簡神魂震動,他呆呆的看著她。
阿措,你可知嶽麓書院在哪?離柔玄鎮有千萬裡之遙,程傑江與白家素有齟齬,聽程大郎所說,程傑江得了謝知州的信任,把持柔玄鎮的政務。恩赦令但凡經他的手,就彆想出了柔玄鎮。
他整夜痛苦難受,就是因為這條路已經走死了。
阿措聽不到他的心裡話,但她卻又認認真真的與他說了一遍。“咱們就在這幾天離開柔玄鎮,你好好吃飯,不要想太多。”嶽麓書院在哪,她當然知道。《元和郡縣圖誌》上有寫,要走旱路更要走水路,中間要過百十來個關卡。她背下全書,再在腦海裡研究的時候,牙花子都要咬酸了。
他們兩個人的四條腿如何走得到嶽麓書院,她也不知道。但她必須要白明簡相信他們長遠能走得到。
對於一個生存主義者來說,對事情的判斷永遠是基於深入骨髓的生存意識。她們在前世的世人眼裡,本來就是一群杞人憂天的家夥,更彆說是在古代了。
她無法和一個古代人解釋必須離鄉背井的決心。
在早晨太陽升起的時候,她默默比了個方向盤的動作。
樹挪死,人挪活,柔玄鎮的路走到了儘頭,那就得拐個急轉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