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措和白明簡在火堆的另一側慢慢坐下來,兩個人均是默默低下頭,手腳放輕,避免與那人直接對視。
那人看麵相隻有三十多歲,說不上善惡,不胖不瘦,不高不矮的身材,長得也極為平常。若在柔玄鎮瞧見,隻當他是個尋常的布衣百姓。可他一進來他們就瞧見了他身上被血浸了一半的棉袍。如果說這人可能是個打獵的獵戶的話,那他們剛一打照麵,他把一個物事兒背手藏在身後。
他從暗處往亮處走,故他自己都未察覺這物事兒被火光映得明晃晃。
——一把帶血的鋼刀。
白明簡和阿措看得明白,他方才殺了人。
都說是月黑風高夜,殺人放火天。月亮地亮亮堂堂,他們迷路迷失在荒郊野嶺裡,怎麼還能撞見惡人。
這種撞鬼的運氣……在白家主仆遠離人群之後,在九死一生地從雪野中爬出之後,阿措的心口堵極了。
她再次深刻感受到了來自上天的惡意。
阿措握住白明簡的手,教他不要害怕。這個人隻是來找口吃的,不會傷害他們,瞅準機會就逃出去,不必硬抗。
她佯裝無事地伸手去夠褡褳裡的彈弓。
火堆旁……他們的靴子正烤著,白明簡微微搖搖頭,並不相信她是這麼想的。
在她的餘光下,她發現他的手上攥著個袋子……她的臉滯住了,那是自己裝石灰粉的。
她饒是不慌張,也連連眨了眨眼睛,不能她做的每件事,他都有樣學樣啊。
那人抹了下嘴巴,將皮囊壺拴在了自己的腰上,看著他倆。
“還有餅子沒?餅子?”他的神色急切又癲狂。
阿措露出了八顆牙齒的笑容,她扯了扯白明簡的衣裳。
“老爺……”
白明簡說了半句,懷疑地看著她,拿眼神說著話,這是最穩妥的辦法嗎?
他不明白她的心思,她也不理解他躍躍欲試的衝動。無須冒險行事之時自然就不必冒險行事。
自始至終最要緊的都是性命。
麻軍爺那次,是實在沒有辦法了,她事後想想,極為僥幸。
那人不等白明簡動作,先上前一步去翻他們的包袱,二三十個黃糖餅子都滾在了地上,他竟全撿起來……背在了自己身上。
她騰的一下冒出了怒火。這就不合適了,那是他們全部的口糧。
“你們兩個小娃子滾出去,這地方大爺占了!”他的全身上下被火暖了過來,但兩隻眉毛卻還是抖動地不停,臉上的亢奮和激動更加明顯。“快滾!快滾!”
他的情緒不穩,他很是不對勁兒。
“大爺,外邊大雪封山,我們出去是要凍死的。”阿措怯怯地開了口。
白明簡死死攥住了她的手,將她的手抓得極疼。
“那就去死啊!你們就去死吧!”
她聽的沒了言語,惡人自然凶惡,但眼前這位的理智為什麼全然沒有,他甚至都瞧不出他們兩個小孩的怪異之處。
不是她自賣自誇,大雪封山,他們能逃出性命來,並且瞧見他滿身的血跡還能一臉鎮靜的,她自己都覺得甚是不正常。
可這人好像完全瞧不出……不對,是沒有注意。
她突然明白了,這人身上戾氣極重,言語淩亂、行為紊亂,是狂躁的表現……他的精神在進洞之前受過強烈的刺激。
她從柔玄鎮逃出,幾乎確定這世上的惡人都是邪惡而百無禁忌的,難道說這個……
她拉著白明簡後撤了幾步,高聲叫道。“大爺身後的小鬼可不許我們走呢!”
此話一出,惡人的麵色頓時大變。
“殺人就要償命,他身上全是血,要我們做個見證,他來索你的命了!”她又嚇了一下。
惡人驚得大叫,轉在身後,用鋼刀亂劈亂揮。
鋼刀劈出來的風帶著血腥的氣息,白明簡性急地將石灰粉揚了出去。
她嚇了一跳,而他反身拿袖子遮著她的臉。
洞穴裡全都是嗆人的石灰粉的粉塵。
……
惡人的神智在粉塵重似乎清醒了些,他揮舞鋼刀的雙手停了下來,緊緊舉在胸前。太遠了,白明簡撒不到他的眼睛上,她心想這下不用說了,他對他們真心動了殺機。
洞穴太過狹窄,他隻向前衝上一步,就能傷到他們。
而她的彈弓卻因射程不遠,發揮不出威力。
一刀劈來,她狠狠推了白明簡一把,將他推倒在旁邊,她的發髻被刀鋒砍到,頭發散下來半張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