獲鹿城商賈極多,趕在年根底下,來往都在走年貨,客店的價錢水漲船高。好不容易有一處客店有那種十幾人睡的大通鋪,價錢便宜了一半,結果兩人剛打問上,就見差役拿著趙慶的緝拿告示衝了進來。
白家主仆低頭,匆匆從差役旁邊溜過。
拿著兩張真路引的,是兩個西貝貨,他們實在沒有那份底氣。
“找個人家投宿吧!”阿措放棄了努力。
此時,天色將晚,大街上仍是熱鬨非凡,放眼望去,也不知該向那兒去。
她把驢子的韁繩扔給白明簡,她見人就問。“這最窮的窮人都住哪兒啊。”
行人看著她。
在獲鹿城的東北角,自臨山街至都新橋,為果子行,大元橋、北關橋,石牌樓等處,買賣菜蔬,宣橋南,為皮市。而三山街口有名為曲中坊,四處掛著紅燈籠,是娼家住的地方,而後有一片黑壓壓的矮房。
白家主仆走了小半個時辰,才終於站在了這片矮房前麵。
“你們住房子?”
“往裡邊,往裡邊!”見人無論老少都向他們連連擺手,隻讓他們往裡邊走。
兩人摸黑進去,窄窄的過道,將將才把驢子牽進去。他們終於瞧見柔玄鎮能勝過的地方了。這裡邊實在不比白家那條背街齊整到哪兒去。
租房子沒有告示,隻能碰到人來問。
天色昏暗,走到裡邊,就再見不到人出來了,阿措和白明簡隻好一個個敲門。
“你們要住房子?俺家房子好,要錢不便宜哩。”終於有一個院子,裡邊有人應了他們的話。
從外頭看去,這家屋頂上的荒草足有七寸,然而白家主仆是走不動了。
兩人互相指了指,就這兒吧。
門開了。
阿措定睛一看,搶步上前,扯著那人的衣領不鬆手,把他從門口拖出來了。
那人瞧清楚來人,受的驚嚇更大。“兩位爺爺,灰條菜漲價了?我真就抓了一小把,你們追了這麼遠!”
青蛋的胳膊被阿措扭著,不死心地拿腳踢她,白明簡狠狠踹了他一腳。
他喊疼,老實了一會兒,又掙紮了起來,阿措曉得他是耍詐,死死揪住他。
“你們兩個欺負一個!有本事單挑!”
這會兒有個女子出了屋子,急哄哄地往這兒走。
“兩位爺爺,我弟弟不聽話,我定會狠狠管教他!兩位爺爺可要小心留神手勁,這把他打死了,折了兩位爺爺的福分。”
她見門外是兩個半大孩子,不由一愣。
阿措和白明簡也是一愣。阿措轉過身子,扳住青蛋的臉,看真了,確實有一塊青紅色胎記,問自家少爺。“他爹不是說是獨子嗎?”
這個自稱“姐姐”的女子看上去,麵有病容,長得極為普通,但年紀卻要比青蛋大上二十歲都不止。
“這怎麼話兒說的,大水衝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識一家人了。”這女子說她叫秀紅,把白家主仆讓進去了,青蛋垂頭喪氣地跟在後邊。“你們要住房子,三十個銅錢一夜,住上幾夜兩位自己隨意。”
“這不成!咱家的房子一錢銀子!”青蛋大聲嚷嚷道。
阿措無語,天黑在外邊沒瞧清楚,這院子裡有兩間屋子,一間是秀紅和青蛋住著,一間就是他們要住的房子,上下一瞧,屋頂透亮,窗戶漏風,極是涼快。
秀紅抱了兩床被子過來,臉上倒很坦然。“我們也沒錢,這屋子修不起,但不是騙你,獲鹿城再沒哪處比咱家更便宜了。”
白明簡將老羊倌兩口的話給青蛋轉述了一遍,他話語裡掉著冰渣,極力忍著怒氣。阿措了然,這盼著成龍成鳳的兒孫,卻在獲鹿城當起了盜賊,自家少爺是為老兩口不值。
秀紅一旁聽著,臉上黯然。“你原來有爹有娘,那還在這兒待著乾什麼,快回去吧。”
青蛋揉了揉眼睛,握住了拳頭。“我爹我娘還好著,是不?我不回去!”
……
阿措攔了一下憤怒的白明簡。
她的眼神在青蛋和秀紅的身上轉來轉去。按理說,青蛋從她框裡抓不值錢的乾菜,也是想家念家的。
“我媳婦兒病了,我哪兒都不去!”青蛋緊緊抱住秀紅的腰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