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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從洛陽出來,騎馬前往柔玄鎮。朱平治又計算了一遍路程,再抽一記馬鞭子,恨不得將馬兒騎得再快些,摯友柳杉拍馬趕了上來,攔了一攔。“這般走你還不到獲鹿城,馬就使不上勁了。”
柳杉目如曙星,麵若冠玉,今年二十五歲,也算是個世家子弟,從小愛胡鬨,花鳥蟲魚,舞劍耍棍,無所不好。父母一死,便就不上心讀書了,這五六年來放下正業不乾,天南地北到處遊曆。
朱平治憐惜父親叔叔年邁,奶奶病重在床,想要自己尋親。可他一直在洛陽府學讀書,從未出過遠門。柳杉回鄉過年,聽到朋友這樁為難事,自願同往。
“說起來我娘也姓白,和你那個表弟沾點親故。我聞說燕北雪花大如席,正想去柔玄鎮看看。”
風雪漫天出洛陽,再有四十天就要過年,柳杉仍願意陪著自己到邊陲走上一遭,朱平治甚是感激,也寬心了多少。
朱平治望著漫天雪花飛舞,裹了裹脖子上的狐裘,還是催了催坐下的馬兒。洛陽得到邸報,這幾天獲鹿城以北雪災嚴重,人畜死傷無數。姑姑和白家表弟就算能躲得過人禍,卻也不知能否熬得過這場苦寒。
獲鹿城此夜無雪。
阿措哈氣搓著手,先是上炕在腳下墊著東西,把屋頂的破洞塞了一把草,又去外邊找了幾塊磚頭堵窗戶。她轉過身來,見白明簡已將屋子裡的灶火燒了起來。
這一頓忙活,已經是下半夜了。
秀紅咳嗽著,推門進來,兩人均是一怔。
“小孩子的話,兩位小兄弟見笑了。明日……我就教他回家。”她那屋裡青蛋鬨騰完了,終於睡著了,她才過了來。
“我和哥哥不過是帶句話,都不是嘴碎的人,姑娘放心吧。”
阿措回答的乾脆,她並不想管閒事兒。而白明簡的臉皮薄,早就扭過頭不看她們了。
秀紅一愣,搖頭失笑道。“小兄弟你可知,奴家比他大了多少。”
正說著,卻聽外邊驢叫喚了一聲,阿措一個箭步衝了出去。
青蛋兩隻手,摸到了白家主仆的驢子身上……
沒等阿措動手,秀紅先是氣急了。“就會做些偷雞摸狗的勾當,將來會有什麼出息!”她隨手將立在屋外的笤帚去抽青蛋,青蛋垂著頭,不敢還手。
“你明日就回家!滿口的謊話,我要是你爹娘,心都要寒死了。”
“我不回!”他開始大聲嚷嚷,但聽秀紅咳嗽的越發厲害,心怯了,不敢再混叫媳婦。“秀姐姐……我要是回去,你怎麼辦!”
“姑奶奶用你管,獲鹿城半城人都是我的相好!當年我在勾欄裡叫做‘秀半城’,你還沒出生呢!”
“你這些天一直在喘,要不是我次次拖你去藥堂紮針,你死了千八百回了!”青蛋扯著脖子叫道。“你口裡常說恩愛的王公子,趙公子,孫大戶呢……”
……
阿措默默回屋,把門帶上。“少爺,咱們睡吧。”
外邊的吵鬨聲持續了許久,很快屋子裡就亮了,兩個人似乎就是挨了挨枕頭,通紅的四目相對,均是歎了口氣。
昨天一路奔波到了獲鹿城,兩個人身心疲倦,隻想睡覺。
可是外邊不隨他們的心願,再想接著睡的時候,一番熱鬨才起來。
“咿……咿……呀……呀……”這是哪家的在吊嗓子。
“咣當咣當!”這是哪家的在掄錘子。
“滋啦滋啦……”這是哪家的在炸油餅。
這片矮房裡,住著三教九流,各色雜匠,天一亮就著急忙活自己的生計了。
阿措揉了揉太陽穴,一臉的痛苦。
換了個地方,換到了獲鹿城,睡眠似乎更為不易了。
獲鹿城府衙裡的知事通判姓元,名為元繕,他是個從四品的官,去衙門應卯之前,在自家內宅中正吃著早飯,卻做不到一心二用。
楊琳來回走動,興高采烈地說著這幾日城中見聞,筷子還舉在手裡。
他撚了撚胡須,突然說道:“琳兒,算來你在城中也待了十幾日,把功課拿過來,讓舅舅看看你長進了沒有。”
楊琳頓時蔫了,扭糖似地纏著自家的親舅舅,一味耍賴。
“舅舅是沒有兒子,要是家裡有你這個憊懶貨,把你手板打爛了都不解氣。”俗話都說“姑姑疼侄子,娘舅疼外甥”,元繕作勢拿筷子敲他的手,卻舍不得真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