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貪玩上兩三日就得回了,你外祖母想你妹妹想的很,要她回京過年,正好和你一塊回去。”他膝下隻有一女,生的體弱多病,這會兒剛讓乳娘喂著喝了藥,又睡下了。
楊琳怔了一下。“元妹妹身上的時疾大好了?”
“還是以前的樣子,有些咳嗽。今年雪多,瞧著天氣好了得趕緊上路,不然就截到半路上了。”
他聽舅舅如此說,再不敢嬉皮笑臉,認真應承定會在路上好好照顧表妹。
元繕又把話說了回來。“你明年年初就要去嶽麓書院讀書了,年節裡怎麼也要寫兩篇文章練練手,舅舅當年在那裡求學,同窗的嘴巴一個比一個刁鑽,欺你是外地來的,見你有一點不好,就往狠裡埋汰你!你可要小心,彆給楊家臉上抹黑!”
他捂著耳朵,跑了出去。
楊家三代文名出眾,父兄都是翰林學士,入直內廷,批答表疏,應和文章,被皇帝隨時宣召撰擬文字。
家裡大人天天說,過來獲鹿城舅舅又來耳提麵命,次次都提“嶽麓書院”。他最是不明白,自己分明可以在白玉京裡隨便尋個書院讀書就好,偏要千裡迢迢去往潭州。
天下的大學問,也不見得隻在一家偏於一隅的書院吧。
他越想越鬱悶,低頭在抄手遊廊裡猛走,突然聽見有人叫自己。
一抬眼,元家小姐的丫鬟如意向他揮揮手。
“元妹妹找我?”
他的腦袋挨了一記,轉身去看時,表妹元貞貞拿扇子在敲自己的頭,她生得瘦弱,穿了一身男裝,更顯窈窕,袖子腰身都空空蕩蕩的。
他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元貞貞惱道。“表哥在爹爹麵前說的話,想來假的很,還承諾什麼照顧周全。你待了幾日,就在我麵前炫耀了幾日城中的新奇玩意兒,你怎麼不想著帶你妹妹出去逛逛?”
“我比你高半個頭,你穿我的衣裳,下擺都拖地了。”他對著元貞貞身上的男袍又指又點。舅舅放了外差,他們幾年不見,他再在獲鹿城見到表妹隻當她年齡大了,沉默安靜,不似從前那般頑劣調皮。
卻沒想,她更有出息了,還去他屋裡偷衣裳了。
元貞貞哼了一聲,向上提了提袍子,重新束了腰帶把多出的布料勒住。
“你可是本地人,有什麼逛的?”他看著她的樣子仍想發笑,前仰後合。“我找舅舅說去,溫良賢淑的元家小姐如今也學壞了,學會裝病騙人了。”
他的腦袋又挨了一記。
“就是我這個本地人,都不如你知道城裡有好玩的地方,才生了一肚子的悶氣,今日我必是去的。”
楊琳又不傻,腦袋搖的跟撥浪鼓似的,閨閣小姐隨他上街胡鬨,哪能使得。
“舅舅還沒出門呢,咱們這就評評理去。”
“好啊,你找我爹說去,他最多罵我幾句。如意聽楊福抱怨說你昨日又在街上拜把子了,我回京找姑丈告你的狀……”她粉嫩的臉上同樣很不懷好意。“我可是知道你去年八月被姑丈打的一個月沒下來床。”
楊琳痛苦地捂著腦袋,他被元貞貞狠狠威脅了。
“兩位小兄弟起來了?”秀紅在院內漿洗衣裳,見到門開了,打了聲招呼,仿佛昨夜裡的吵鬨從沒有發生過,她的精氣神好得很。
白家主仆互相看看彼此的黑眼圈。
“哎呀!”阿措匆匆跑回了屋。
再出來的時候,秀紅見她塗黑了半張臉,深深看了她一眼。“你這臉上的傷若是好了,可要比哥哥俊上幾分。”
她看向彆處,裝作沒聽見。
青蛋又不知去哪了,秀紅罵咧咧地嘮叨著。
阿措看著秀紅泡在盆裡被凍紅的手,心想難怪會時時誘發哮喘,這生計對她太艱難了些。卻沒想秀紅倒不以為意。“若是太冷了,就在屋子裡燒點熱水倒進去。小兄弟,這是要上街去?”她叫住了他們。
秀紅將手上的水在自己裙子上抹乾,她走到他們麵前,將手攤開。“親兄弟明算賬,一夜就得給一夜的錢。”
阿措一出門就發出嘖嘖的聲音。
秀紅答應他們,這毛驢定會給他們看好了,若是丟了跑了,她拍了拍胸脯,她是會賠的。
這個世道,每個人都有不一樣的活法,阿措這般想道。
白明簡在褡褳裡放著那隻冰白玉鼎,將乾菜鋪在裡邊,墊著玉鼎的邊邊角角。這玩意兒過於貴重,他們縱然能舍得兩隻驢子,也不敢把玉鼎扔在屋子裡。
他們四處尋找著當鋪,阿措把手假裝無意地搭在褡褳上,護著一路往前走。
白家主仆走的並不輕鬆,兩個小孩懷揣巨額錢財,走在曲中坊的灰暗巷子中,看著家家戶戶的木門,總感覺似乎隨時就會有個蒙麵大漢跳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