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平治以小輩的身份拜跪,柳杉退在一旁。
“白明簡要是活著,他去哪裡呢?”粉蓮一死,他們就更不知道這人長得什麼樣了。在方圓百裡的地界裡尋人,猶如大海撈針。
但朱平治怎麼也不敢就僅僅帶著姑奶奶身死的消息去見老太太。
兩人的腦海裡又晃過了粉蓮的話語,朱平治腦袋竟有兩個大。
“什麼是最好看?”
“說不定是我輩中人,喜好溫柔鄉,是個繾綣多情的少年郎君。”柳杉扶著兩腿酸軟的朱平治,緩緩走下山來。
“莫要胡說!我那表弟才多大!學不出你的樣子!”朱平治推了他一把。
他哈哈笑了一聲。
柳杉遊俠大江南北,有個愛紅的毛病,每到一個地方四處尋找絕色美姬。他是青樓裡的熟客,勾欄裡的將軍,多少銀子都花在女人身上了。有錢的時候,與女子親熱,恩恩義義;沒錢的時候,便與女子分開,瀟瀟灑灑,天南地北不知道惹下不少情債。
朱平治家教甚嚴,早早娶妻,並不去青樓廝混,也遙遙曉得他的在煙花女子中的罵名。
“天下儘多負心漢,卻屬柳生最薄幸”。
……
兩人在城中轉了一圈,又瞧見了元繕的人馬,他們提著燈籠仍在白家附近轉悠。
柳杉暗暗扯了下朱平治的衣裳。“那個叫粉蓮的丫頭,她的話你信得幾分?”
“並不是信與不信的說法。”他們隻從這個女娃子的嘴裡得到了消息。
柳杉蹲了下來,拿石子在地上劃出柔玄鎮的地形。
“咱們在雍州聽聞,柔玄鎮城中大火,雍州各個城鎮都對難民緊關城門,不少人凍死在荒郊野嶺。”他壓抑著心中荒謬的感覺,向他說道。“咱們就當那個阿措未卜先知,她和白明簡提前就逃出了城去。她會去向哪裡?哪裡才是安全的?”
朱平治點了點柔玄鎮的東邊。“獲鹿城!”
沒有路引,沒有彆地的戶籍,這兩個小孩子根本就走不到獲鹿城那麼遠的地方,就會被官兵逮住當做反叛的流民關押。
柳杉向那邊的人馬努了努嘴。“要是白明簡真被逮住了,就不會有這種動靜了。”
元繕坐在破敗的府衙門口細細聽了焦班頭一番描述,又派人到城中尋找多次。他仍是覺得那個叫做白明簡的少年,最像是黃芳的徒兒。
焦班頭將能說的都說了一遍。他把宋三和白明簡的官司都講出來了。元繕蹙著眉頭說道:“這裡邊怎麼還有趙慶的事情?”
柔玄鎮民變,左右都繞不過這一個名字去。趙慶至今未被逮到,雍州都指揮司前些日子向獲鹿城發送公文,說是趙慶極有可能逃到獲鹿城,要地方府衙協助追捕。
元繕在柔玄鎮上尋覓無果,他的屬下從雍州傳來消息,被逮住的流民中並沒有一個模樣俊俏的少年。他留下幾個人,讓他們在周邊的村落城鎮暗中尋找。
他惦記著家裡的兩個孩子,這夜就打算返程了。
漆黑的官道上,朱平治和柳杉緩緩騎著馬。
他們在柔玄鎮做的最後一件事,便是將粉蓮安葬了。
柔玄鎮人煙稀少,更不要說棺材鋪,他們隻好尋來幾個壯實的民丁,去尋大火中燒剩下的木頭板,釘打成一副薄棺,將這個小姑娘下葬。
晚上行路十分辛苦,就是柳杉也扛不住了。
兩人在馬上東倒西歪,正說著等到來年開春的時候,從洛陽的廟裡叫來十二個和尚,他們幾個小輩扶著姑奶奶的靈柩南歸洛陽,才算是魂歸故裡,但願那時白明簡已經找見了。
他們抱著萬中無一的希望,先去獲鹿城看看。
有人從後邊叫他們。
“我家大人請二位少爺過去說話。”
兩人不明所以,再一望,後邊跟著幾個燈籠,燭火被風吹得明明暗暗,但仍瞧得清楚馬上那位大人的官家衣裳。
元繕拍馬過來。“路上一人行路無聊,倒不如說話解乏。你們是從洛陽而來?”
寒風吹過,朱平治激靈了一下,叫了一聲大人。
“僥幸有了官身,從根上說,咱們都是讀書人,本官也就虛長你們幾歲。”元繕的話說得親近極了。
朱平治和柳杉自然連連說道不敢。
“洛陽白家,本官素有耳聞,此次皇上大赦天下,聽柔玄鎮那幫差役說,恩赦令本該有白家一份,隻是雍州地界因民變四起,政令不通。本官敬仰白家先祖生平功烈,這幾日派人去雍州處理了。”
朱平治和柳杉相互看了一眼對方。
果然元繕最後說道:“你們尋不著人倒也毋用著急,與我先去獲鹿城待上幾日等著消息,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