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坤寧宮內。
朱橘啪的一下將帽子扔在了桌上。
“翠竹,翠竹,給我上果盤!”
他嚷嚷道。
“是,是,殿下請稍等。”
翠竹見朱橘臉色不太好,連忙轉身準備果盤。
“怎麼了?”
半躺在床榻上的馬秀英略微直起身子,笑道,
“誰招惹你了?脾氣這麼大?”
一旁的朱元璋還在打著鼾,從昨天夜裡到現在,他喝了藥就一直沉睡。
這些年來,估計這一覺是他睡的最香的。
“娘,這差事我真當不動。”
朱橘斜靠著桌子,一臉不爽的道,
“弄完朝會,我就已經身心俱疲了,本來以為可以休息一下了,可沒想到……這才剛開始!”
“這個要覲見,那個要上折的,還有一大堆留置的奏疏要處置,我真是……一個頭十個大了都!”
“主要那些政務,我也不會弄啊!全都不了解情況,叫我怎麼下達指令?萬一人家奏上來的情報是假的呢?誇大其詞的呢?又或者,是故意隱瞞事實的呢?”
“想想這些,我的腦子真的要炸了,炸穿了!”
這代理皇帝,真是一天都沒法當。
太苦了!
發明內閣製度的真是個天才!但……話又說回來了,有人幫忙乾活也就意味著分走了權力。
一旦形成製度,皇帝再想把權力收回來,可就難了。
總不能一邊享受當皇帝的權利,一邊不肯履行義務吧?天下沒有那麼好的差事。
“小橘子,彆心急。”
馬秀英笑道,
“政務這個東西,其實是處置不完的,哪怕是你爹,也做不到將政務橫掃一空。你呀,要學會把政務分類,先分出個輕重緩急出來。”
“把重要的,急切的事兒先處置掉,一般大事,都是要開小會商討的,你大可以召集大臣討論嘛,不然,要他們領俸祿是乾什麼吃的?就比如,你可以找劉伯溫、李善長他們,讓他們各自給出建議,你再從中斟酌。”
“至於一些日常的輕事,沒有頭緒的就先放一放,不打緊,有頭緒的就給個大概的指導,叫下麵領會你的意思去辦事,凡事也不用事無巨細,麵麵俱到,那樣會累死人的。”
“總的來說,處理政務是抓大放小,隻要大的方向不亂,小事對錯,無傷大雅。”
朱橘聞言,眉頭微微舒展。
“殿下,給。”
“都是當季最好的水果。”
翠竹上前,為朱橘剝果皮。
“噢——原來可以這樣啊。”
朱橘摸了摸下巴,道,
“聽娘這麼一說,那好像還能搞一搞。”
馬秀英輕輕咳嗽了兩聲,道:
“還有,你爹辦事是有一套自己的方法的,你要是沒思路,就去翻看他以前批複的奏疏,將類似的問題,依樣畫葫蘆答複就可以了,不會出什麼大錯。”
“你要知道,沒有人生來就會,也沒有人能做到完美,就像是河裡行船一樣,皇帝是掌舵的人,保證大方向不錯,那麼水流自然會把船隻帶到目的地。”
“娘這樣說,你能明白吧?”
朱橘連連點頭。
“娘這麼說,我就懂了!”
他笑道,
“一下子要我處理這麼多事兒,我還真有點慌了神!”
“原來,是有技巧的!”
老娘不愧是千古賢後啊,政治手段嫻熟。
也就是沒機會,要不然,她像武則天那樣當個女皇帝絕對是綽綽有餘的!搞不好,還強於武則天呢!
“嗯,還有啊,你平日裡看書不多,這也是薄弱的地方。”
馬秀英又道,
“你大哥從小由李善長、宋濂他們教導,又肯讀書,自然是基礎紮實。”
“你性子野慣了,不願意讀書倒也沒什麼,但既然覺得自己有所欠缺了,就得從書裡汲取智慧。”
“唐太宗不是有句話麼,以史為鑒,可以知興替。其實啊,曆史翻來覆去就是那麼一堆事兒,換湯不換藥,你把史書讀透了,自然就知道世上沒有新事物,古人早就總結出了各種應對的辦法了,你學習了之後,照搬照抄就行了。”
朱橘豎起了大拇指。
那句話怎麼說來著?太陽底下沒有新鮮事——老娘這話,有異曲同工之妙啊!
“你回頭有空,把《戰國策》、《資治通鑒》、《史記》都看一遍,看完之後,我再給你幾本書,用做精讀。”
馬秀英道,
“知識多了,腦袋裡裝了各種應對的手段了,也就不會沒底氣心虛,更不會焦躁憂慮了。”
“一切焦躁憂慮,都來源於自身能力的不足。”
朱橘點了點頭。
自己這吊兒郎當的,出點歪主意還行。
真要對付正經事兒,那還真有點捉襟見肘不夠看。
“娘,您要是男人,我一定支持您當皇帝。”
朱橘見朱元璋還在睡覺,忽的嘿笑一聲,道,
“我覺得,您比老爹行!”
“要是他,肯定不會教我教的這麼詳細,這麼有智慧!”
“估計就是叫我蠻乾硬乾,乾不出成績來就罵人,他就這德行!”
馬秀英聞言,不由得噗嗤一笑,轉而看了朱元璋兩眼。
“哼——哼——”
朱元璋依舊是打著鼾,一副熟睡的模樣。
“你爹他乾事兒沒的說,但性子急躁,當不好教書匠。”
馬秀英道,
“當初你大哥都被他訓哭過好幾次,哭著跑來跟我說不要當世子了,要讓給彆的弟弟,我是安慰了他好幾回。”
“得虧是有我這個娘鼓勵,不然啊,他也要被你爹給整廢。”
朱橘略一挑眉。
那般優秀的大哥,原來以前也經常被老爹整崩潰啊!
你說這個爹當的!
“不過,你肯定不會像你大哥那樣,你要是被訓,估計會跟你爹擼起袖子乾架。”
馬秀英笑道,
“其實,我還是喜歡你這樣的,皮實,鬨一陣也就是了,你爹到底是愛你們的,不會把你們怎麼著。”
“你大哥他,很多時候是對自己要求太高了,又極孝順……這些年,見他越來越堅毅,許久沒有來跟我倒苦水和哭鼻子,我倒是覺得有些不安了。”
“我總怕他把事兒都藏在心裡,憋著憋著,就憋壞了。”
朱橘微微頷首。
大哥身體那麼差,估計也有跟自己較勁內耗有很大關係。
“娘這麼一說,我得去大哥那瞧瞧,這兩天都沒去看他。”
朱橘站起身來,感歎道,
“這一回,我倒成了咱朱家的頂梁柱了,到處跑。”
“您先歇著,我去了。”
馬秀英微微一笑。
“患難時見本領,去吧。”
見朱橘轉身而去,她方才收斂了笑容,輕哼了一聲。
“怎麼,偷聽了這麼久,還沒偷聽夠啊?”
“哼——哼——”
“行了,彆裝睡了,這麼多年了,我還不了解你啊,你真睡著了可不是這樣輕微的鼾聲。”
“哼——呃,咳咳。”
被馬秀英戳破,朱元璋咳嗽了兩聲,睜開了眼睛。
“閉眼偷聽,有何感想?”
馬秀英斜靠在靠枕上,問道。
“嗐……妹子,你教他那麼多做什麼?”
朱元璋揉了揉眼睛,略有幾分抱怨的道,
“咱本來就是想試試他的成色,看看他遇到事兒了能怎麼著手解決。”
“你這一股腦的全教了,那對他來說就一點難度都沒有了。”
馬秀英翻了個白眼。
“咋?折騰標兒還不夠,還想折騰小橘子啊?”
她沒好氣的道,
“明明可以找長輩問清楚的事兒,為啥要自己琢磨,琢磨到掉頭發,琢磨到身體垮掉?”
“標兒現在身體這麼差,就是這些年被你給折騰壞的!”
“我絕不允許小橘子重蹈覆轍!他願意學,能聽得進去能運用,這就已經很好了!平白無故給孩子增加難度,我看你就是吃飽了撐的!”
朱元璋:“¥%……&*@#”
上來就被這一頓輸出,老朱腦瓜子也是嗡嗡的。
“你那麼激動乾啥嘛……”
他略有幾分尷尬的道,
“標兒身體不好的罪責,你也能推到咱身上來……”
馬秀英雙目一橫。
“難道不是?”
朱元璋不說話了。
好一會兒,他才放低了聲音,道:
“好吧,好吧……你彆動氣,生著病呢。”
“咱這回不是沒阻止你麼?這小子也算是聰明的,還會來找你倒苦水,要是標兒就不會,會哭的孩子有奶吃啊!”
“不過,你這一番教導,可是給了他帝王的理政思路了……”
馬秀英兩眼一瞪。
“你這話啥意思?”
她道,
“叫小橘子頂上去的人是你,現在又怕他有了帝王的思路和手段?”
“那我也有帝王的手段,我怎麼不是帝王?”
“你這個人,不知道腦子裡在想什麼,用心大大的險惡!”
朱元璋:“???”
“不是,你今天脾氣怎麼這麼暴躁?咱說一句,你要說三句來頂啊!”
老朱一臉不爽的道,
“咱也沒有彆的意思啊!咱是想著,這小子有手段也好,將來能幫到標兒,畢竟標兒身體不太行,將來要是真的病秧子,有老六幫著,起碼可以垂拱而治。”
“咱是這個意思!你想到哪裡去了?”
馬秀英聽到這番話語,神色方才緩和了幾分。
“你真是這麼想的?”
她略有幾分狐疑。
“當然了!不然你以為咱是什麼意思?”
朱元璋沒好氣的道,
“你說,你以為咱是什麼意思!說清楚說明白!”
“真是!”
馬秀英轉了轉脖子。
“那沒事了,就當我史書看多了吧。”
她換了一個舒服的姿勢,重新躺了下來,抬手道,
“行了,你繼續說。”
朱元璋:“……”
他氣得想翻白眼。
拿這個馬秀英真是沒有辦法!
“其實,咱現在非要把他推上去,甚至有些揠苗助長,其實也是做一些壞的打算。”
緩了好一會兒,朱元璋方才低聲道,
“標兒的身體,始終是咱擔心的一個點。”
“皇帝體弱,往往會使朝局動蕩不安,一些居心叵測的大臣可能就會趁虛而入,不用看彆的,看看東漢就可以了,外戚、宦官、權臣,輪番拿捏皇帝。”
“那種事情,咱是絕不允許發生在大明的!大明的掌權者,隻能是咱的兒子!”
“所以……”
馬秀英閉上了眼睛。
“好了你彆說了,我不想聽。”
她道,
“我相信,標兒的身體會好起來的。”
“你的擔心都是多餘的,哪怕將來真出了狀況,等出了狀況再說,你現在年富力強,彆去想這些有的沒的,多想多心煩,何必呢?”
一番打斷,讓朱元璋陷入了沉默。
“但願吧。”
他道,
“不過,你不是最寵愛老六了麼?怎麼……”
馬秀英睜開眼,盯著對麵的朱元璋。
“我寵愛小橘子,並不代表我不寵標兒,其實,我是最心疼標兒的。”
她沉聲道,
“此外,最寵愛的孩子,不一定就是要他有多高的成就,我反倒希望他一生快樂,無憂無慮,他想要去修道去成仙,那我就支持他去。”
“我不是望子成龍的人,我隻希望孩子笑得開心。”
朱元璋再度陷入了沉默。
夫妻倆,安靜了下來。
馬秀英知道朱元璋的擔心是什麼,也知道他想說什麼,但她不想多聽,也不想探究所謂的‘備選方案’。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孩子們也可以選擇自己想要的生活,而不是活在父母的操控下。
“陛下,毛驤求見。”
一道通稟的聲音,打破了屋裡的安靜。
馬秀英閉上了眼睛,轉過身去。
翠竹迅速上前,拉起了一個屏風。
“咳,咳……”
“叫他進來。”
朱元璋吐了一口痰。
不得不說,老朱的身體素質的確是強悍的嚇人,昨天還病得要死要活的,隻要給他睡好一覺,第二天精神馬上就恢複了很多。
現在,都可以接見毛驤了。
絲毫不用懷疑,再給他三天,哦不,兩天。
他絕對可以恢複到全盛姿態!
“參見陛下。”
“參見皇後娘娘。”
見皇帝躺在床上,毛驤略有幾分不知所措,隻能是跪伏在地,把頭埋低。
“嗯。”
朱元璋應聲道,
“把今天朝會的情況,給咱說說。”
毛驤點了點頭,正色道:
“是,陛下。”
“今日朝會,吳王殿下以監國的身份禦門聽政,可謂是舉止有度,頗有風範!”
朱元璋眉頭一挑。
“遵旨。”
毛驤恭聲道,
“今日朝會,殿下先是接見了離京赴任和回京述職的一眾官員,對於述職官員繁雜冗雜的敘述,殿下給予了批評和指示,命他們揀出重點,以報告的形式上呈,要求是實事求是,不得弄虛作假。”
“隨後,戶部尚書呂昶請求免去受災地區兩成的賦稅,殿下下令,核實無誤之後,可免去三成。”
“再然後……”
作為情報頭子,毛驤向來記性很好,能夠把自己經曆過的事,完整的敘述出來。
今天這一場朝會,他就把整體的經過,甚至是朱橘和大臣之間奏對所說的話,都一字不差的複述了出來,聽得朱元璋眉開眼笑,連連點頭。
“好,好啊!”
“哈哈哈……”
朱元璋笑道,
“這小子,到底還是有點能耐的!第一次主持朝會,能做到這個程度,很不錯了!”
“標兒來,也未必能這麼好!”
“妹子,你說是不?”
馬秀英亦是點了點頭。
“聽毛驤這麼一說,我倒是小看小橘子了。”
她應道,
“沒想到,這一場朝會,他能主持的這麼漂亮,條理清晰,氣度雍容。”
“確實有幾分風範。”
聽著毛驤的描述,讓她有種朱橘是個少年帝王的感覺,而且還是儒雅睿智那一款的。
“嗯,咱沒瞧錯,他的確值得咱費心思下力氣培養!”
朱元璋甚為滿意,轉而又問道,
“群臣是個什麼狀態?咱讓朱橘監國聽政,他們有什麼議論?”
毛驤神色微微一凜。
“這……”
“微臣不敢胡言。”
朱元璋擺了擺手。
“怎麼還不敢胡言了?咱讓你當鑾儀衛指揮使,不就是讓你探查消息,當咱的耳目的麼!”
他下令道,
“說,但說無妨!”
毛驤點了點頭,略一斟酌過後,方才道:
“遵旨……”
“大臣們對於吳王監國甚感驚訝,有猜測皇族內部出了變故的,也有猜測陛下因太子殿下多疾,要轉而培養吳王殿下的,還有猜測……皇後娘娘乾預政治,要扶持吳王的。”
“各種猜測皆有……”
聽到這話,馬秀英頓時臉色一變。
“是誰胡說八道!”
她惱怒道,
“我什麼時候乾預過政治?!”
太可氣了!
居然有人往自己身上潑臟水!
“哈哈哈……咳咳咳,妹子,你彆生氣,這幫大臣啊,就這德行!”
朱元璋卻是不以為意,反而笑得樂不可支,道,
“你看,稍微有點情況,就流言四起,這幫人也是唯恐天下不亂!”
“瞧著吧,馬上就會有人去套老六的近乎,想要攀高枝兒!說不定還會有人看朱橘年紀小,想要惡奴欺主都說不定!你說說,這一班貨色,咱能相信他們嘛?”
馬秀英冷哼一聲,臉色有點難看。
“行了,行了。”
朱元璋擺了擺手,吩咐道,
“你退下吧,繼續做好你的事兒,有情況,要跟咱彙報。”
“咱倒是想繼續瞧瞧,後續還能有什麼事兒發生。”
毛驤應聲而退。
“重八,我乾預政治了嗎?”“乾了,乾了。”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