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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惟庸站在人群之中,神色有些陰沉。
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他現在就是有這樣的感覺,攛掇了這麼多官員一同上奏,拋出那麼些個難題,卻是被朱橘輕鬆化解。
雖然問題並沒有得到解決,但已經無法給朱橘造成壓力,且此刻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落在了四十一個新科進士的身上,都想看看這幫新貴實力如何。
一場大朝會,竟是成了另類的殿試!
此刻,進士們皆是凝神思慮,因他們皆是朱橘第二張考卷篩選出來的,經曆過刁鑽水利難題的他們,此刻倒也並不慌張。
慢慢的,已是有人抬起頭,欲言卻又有些猶豫。
“你有思路了?”
朱橘看到了他的神情,笑問道。
“啟稟監國,學生的確是有一些思路,但還不夠完善,恐思慮不周,惹人笑話。”
那進士拱手道。
朱橘擺了擺手。
“嗐,你是新人,有些思路已然是難能可貴,豈會有人笑話你?”
他笑道,
“說,說,但講無妨!縱然講得不對,我也不會罰你,首先你這個勇氣就值得嘉獎!”
那進士聞言,方才放下心來,深吸了一口氣。
“遵命,那學生就試解雲南土司叛亂這一題。”
進士沉聲道,
“學生嘗聽聞雲南地界,民風彪悍,有大大小小土司數百家,其首領性格不一,有的安分守己,有的狡詐多變,有的目光長遠,有的狹量短視。”
“也正是因此,雲南長期處於混亂的狀態,在混亂中勉強保持一個微妙的平衡。若安分守己、目光長遠者勢大,則雲南太平;反之,則叛亂不斷。”
“此次雲南土司叛亂,學生心想,應該就是第二種情況,有幾位品性頑劣的土司首領做大,進而席卷諸部,引出叛亂來。”
朱橘微微頷首。
“不錯,你挺有見地啊!”
他讚許道,
“你叫什麼名字?”
所謂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
這位青年進士看上去不過三十出頭,剖析起局勢來卻是頭頭是道,一下子就把雲南土司動亂的根本原因給點了出來。
人才,絕對是人才!
不光朱橘這麼想,在場諸多文武也都是連連點頭,目露讚賞之色。
確為青年才俊!
那進士再一拱手,道:
“學生姓解,解豸之解也,名開,江西人士。”
朱橘眉頭一挑。
“解開……解?你認識解縉嗎?”
他連聲問道。
解縉,那可是明初第一大才子,主編永樂大典的猛人啊!
想想後世對永樂大典的推崇,就知道解縉是多麼的才華橫溢!
此刻碰到同姓的,他自然是要問上一問。
“呃?這……”
解開明顯有些愕然道,
“不知天底下有幾個解縉,若說學生認識的……家中小兒,亦叫解縉。”
朱橘:“?!”
誒喲,這不巧了麼這不是!
原來這個解開,是解縉他老爹,難怪這麼有才華啊!
老子英雄兒好漢啊這是!
“你兒子幾歲了?”
朱橘興致勃勃的問道,
“現在何處?”
解開:“……”
這不是在朝會之上麼,怎麼還討論起家長裡短來了?
但監國問話,他又不得不答,隻能如實道:
“回監國,小兒如今剛剛兩歲,在老家安置,如今還在咿呀學語呢。”
朱橘微微頷首。
“好好教育你兒子,將來定然是個人才。”
“行,我就是隨便跟你聊聊……對了,第一次會試的時候,你沒上榜?”
解開點了點頭。
“第一次會試,學生雖已經全力以赴,奈何技不如人,名落孫山。”
他拱手道,
“不過,不為官吏,便為良師。學生在家鄉也有謀生之法,數個學堂的孩童學子正等著學生去教授,所以,當時學生也並未有多灰心,誰料陛下和殿下重開恩典,再行會試,學生激動莫名,心中希望再燃。”
“二次會試之題目,與以往與眾不同,不可謂不刁鑽,幸得早年父親帶我遊曆山川,也曾觀過大江大河,故而心中有些思路,最終僥幸得中。”
“學生叩謝陛下、監國之盛恩。”
說罷,他又再度下拜叩首。
無論是說話還是行為姿態,全都十分得體,叫人挑不出半點毛病來。
“瞧瞧,瞧瞧,這樣的人才,險些埋沒了!”
朱橘指著解開,朝著一眾文武道,
“這就是父皇為什麼要力排眾議,重開科舉的原因——不能讓庸碌無能,隻會寫一些空頭文章的人上來,而埋沒了真正胸中有丘壑的人才!”
“這位解開進士,就是證明!二次會試,成果斐然!”
眾文武聞言,皆是拱手行禮:
“陛下聖明!殿下英明!”
朱橘笑著點了點頭,朝著身邊的毛驤道,
“去,叫人把解進士的會試試卷拿來我看。”
“遵命。”
毛驤應聲而去。
“解開,你繼續說。”
“是。”
解開站起身來,收拾好了思路,繼續道:
“學生認為,對雲南土司,應該剛柔並濟。”
“並且,剛的對象和柔的對象,也要分出不同來。主要是進行一番調查。”
“對於安分守己、目光長遠的土司首領,應該予以安撫和扶助,令他們做大做強,以壓製心思叵測之輩,這便是以夷製夷之法。”
“雲南地界多瘴,亦多毒蟲蛇蟻,非本地之人,往往水土不服。所以,朝廷不能大舉用兵,還是要利用好當地人,以他們為拳,擊打不臣!”
“尤其是對於那些油滑狡詐,歸而複叛、叛而複歸之輩,當采取以夷製夷之法,否則對於朝廷來說,總歸是一件棘手的事,雖為癬疥之疾,卻無法根治,白白費心。”
“而對於動亂分子,則應該予以威懾,朝廷應當派出精兵悍將,挑選一支可以殲滅的土司,果斷出兵,以求速決速滅,如此一來,方可達到殺雞儆猴的效果。”
朱橘聽得連連點頭。
“不錯,真不錯!”
他讚譽道,
“你這一番話語,不光是把如何平定土司叛亂的方法說了出來,甚至都要把朝廷對整個雲南的政策都講清楚了。”
“好,好啊!”
“看來,你是想要當狀元了!”
不愧是大才子的老爹,確實沒讓人失望啊!
“監國謬讚了。”
解開一臉謙遜的道,
“學生才疏學淺,淺薄之策,不敢奢望狀元。”
朱橘哈哈一笑。
“不要這麼文縐縐的嘛!”
他抬手道,
“放鬆一點,不用繃著!”
“年輕人,就要有年輕人的精氣神!你有才能,縱是傲氣一點也沒什麼!”
正此時,毛驤已帶著會試考卷前來。
“殿下,微臣來去匆忙,沒有分辨哪張是解進士的考卷,就一股腦全都帶過來了。”
朱橘嗯了一聲,在四十餘張試卷之中尋找解開的答卷。
一邊找,他一邊道:
“還有剩下的十來個題目,你也要答嗎?”
“若是要答,繼續。”
解開搖了搖頭。
“其餘題目,學生暫時還沒有思路。”
縱然是有,以他的性格此刻也不會作答,鋒芒不能太露,也得給彆的同年發揮的空間呐!
“嗯,那你權且退下。”
朱橘略抬了抬眼皮,朝著眾進士道,
“解進士為你們開了個好頭啊!”
“你們若是都有他這樣的水準,本王絕不吝嗇官位!”
“還有誰想上來試一試的?但試無妨!能在我的考卷下入選進士的人,絕非無能之輩!”
“來吧!展示!”
一番話語,聽得眾新科進士皆是蠢蠢欲動。
都說萬事開頭難,有了解開打了個樣本,他們此刻心中已然有數,缺的,隻是更加精妙的奏對思路!
“啟稟監國,學生亦有了幾分思路。”
“私鹽屢禁不止,鹽梟猖獗,其根源,還是因為製鹽、運鹽的過程中,存在巨大的漏洞……”
“啟稟監國……”
“……”
一時間,眾新科進士文思如泉湧,各種思路如雨後春筍般冒了出來。
有些精妙的,朱橘都忍不住拍案叫絕,當場詢問姓名,抽出會試考卷細看。
對於平庸的,朱橘也往往是以鼓勵為主,並不否定對方。
如此一來,進士們自然是踴躍發言,到最後,四十一個進士竟是都闡述了自己的觀點——畢竟,沒有人自甘落後。
縱然不如解開,也要爭奪一番榜眼、探花乃至二甲的位次啊!
這一場朝會,足足開了兩個多時辰!
直到日頭高照,朱橘才將手中的答卷放下。
“嗬嗬……不錯,都不錯。”
他笑著讚許道,
“看來我大明朝這第一次科舉,的確是篩選了不少人才啊!”
“你們之中,有一些人的新銳思想,或將改變整個大明!本王不是在誇大其詞,這是事實——這個世界,是靠人才推動的!”
稍稍一頓,朱橘又看向在場的諸大臣,笑問道:
“諸位臣工以為,這些新科進士材質如何?”
“可堪大用否?”
大臣們你看看我,我看看我,皆是感受到了幾分危機。
“殿下。”
劉伯溫從人群中站了出來,久未發言的他此刻由衷的稱讚道:
“老臣今日一見新科進士們的談吐與精氣神,隻覺得後生可畏啊!”
“昔日,老臣也曾參加過前元的科舉,皆是從四書五經之中選取題目,雖然也能選取到人才,但就老臣看來,的確多數都是空談之文學家,實際有才乾者,確乎稀少。”
“如今陛下與殿下改革科舉,以政務國事為題,果能篩選真正有才之士!此番改革,可謂是大獲成功!”
“若延續這樣的科舉製度,那才是真如唐太宗所言,天下英雄皆入骰中矣!”
“老臣為陛下賀,為殿下賀,為大明賀!”
一番話語,可謂是將新版科舉吹捧的天花亂墜。
劉伯溫不是溜須拍馬的人,此刻,他是真心流露,真心為大明有了更好的選官製度感到高興!
“說得好!”
朱橘讚道,
“劉師傅這番話語,亦是本王心中所想!”
“所謂真金不怕火煉!本王知道,新製科舉在朝野之間,以及民間都起了不小的爭論,所以,本王今天把新科進士們拉了出來!”
“這真金啊,他就不怕火煉!今日一煉,證明所選四十一位進士,皆非草包!”
“將來科舉,也要以此次科舉為樣本,諸位臣工,選官的製度改進了,你們之中,若有後生晚輩、門生學員要想要參加科舉入仕的,趁早轉變思路,不然,時代的浪潮奔湧向前,可能就顧不上他們了!”
“這,也算是本王的忠告吧!”
此番話語,振聾發聵,令在場文武皆是心中一震!
危機感,緊迫感……接踵而至。
活在舒適區裡的人,注定是要被淘汰的!
“解開。”
朱橘忽的開口道,
“學生在。”
解開從人群之中走出,模樣愈發恭敬。
他自認也算是個優秀人才,但看看人家吳王殿下,小小年紀,舉手投足之間已有少年帝王的氣派!
這才是真正的真龍之子啊!
自己十來歲的時候,還在玩泥巴呢!人家已經可以獨立主持朝會,更彆說,還以一己之力改革了科舉。
無論是哪一點,都叫人無比的佩服啊!
“你的會試試卷,本王剛才也已經仔細看過的,質量屬於上乘。”
朱橘道,
“再加上你今天的奏對表現,本王奉父皇之命,欽點你為大明狀元!”
“加封你為侍讀學士!”
解開:“!!!”
雖然心中有預期,但真正被點為狀元,他還是不由自主的顫栗了起來!
“學生……謝監國!”
噗通一聲,他跪在地上,激動的聲淚俱下!
此時此刻,他的腦海裡隻有四個大字——
皇恩浩蕩!
皇恩浩蕩啊!
“起來吧,好好乾,做出一份政績來,讓世人知道大明的第一個狀元,是如何的有才乾!”
朱橘抬了抬手,道。
“謝監國!”
解開抹了抹眼角的淚痕,退到了一旁。
“吳為!”
朱橘又點名道。
人群之中,一個清瘦中年男人渾身一震,從隊列中走了出來。
“這個名字,我喜歡,無為而無不為,頗有幾分道家氣韻。”
朱橘笑道,
“你的試卷和奏對,也屬上佳。本王點你為榜眼。”
“需謹記,無為不是無所作為,而是心存天理,有為而不居功,有才而不自傲,不躺在功勞簿上吃老本。”
“你如今開了個好頭,可不要高開低走啊。”
吳為聞言,神色一凜。
“學生謹記監國教誨。”
他跪在地上,叩謝恩典。
監國小小年紀,竟能有如此談吐,十幾歲的少年,指點他一個四十來歲,飽經風霜的中年男人,竟是遊刃有餘!
這就是監國皇子的含金量嗎!
陛下之子,果然非凡啊!
“嗯。”
朱橘揮了揮手,又念道,
“李九思。”
唰。
人群之中,一個風度翩翩的青年出列。
“學生,參見監國。”
李九思跪伏在地,心潮澎湃。
“按說文章和奏對,你並非最佳,不過古來有個規矩,探花郎還需考評容貌。”
朱橘笑道,
“你今天能點中探花,也是多虧了這張臉呐!”
此言一出,在場眾人皆笑。
這不成文的規矩,怎麼就這樣說出來了。
李九思亦是有些不好意思,低頭不言。
“孔子說,再思即可,三思已多,你這九思……難免有瞻前顧後、優柔寡斷之虞。”
朱橘頷首道,
“見你文章之氣韻,奏對之神態,也是猶猶豫豫,才華是有,自信不足。”
“須知年輕人,當有精氣神!敢想敢拚,做錯了不要怕,說錯了不要緊,年輕就是資本!”
“探花郎往往會被人所議論,希望將來後人對你的評判是才貌雙絕,而非繡花枕頭。”
李九思跪伏在地,連連叩首。
“學生謹記監國教誨,以後做事,一定果敢一些!”
他一臉懇切的道。
朱橘嗯了一聲,打趣道:
“剛才本王可是瞧見了,不少人打你的主意,想要把女兒、侄女什麼的許配給你呢。”
“本王倒也不多說,隻是再提醒一句——不要想著攀高枝兒,你要讓自己長成高枝兒!當然,若是確有品行上佳、家風又好的姑娘,本王不反對。”
“你們在本王麵前自稱學生,本王也當你們是自家門生,故而有此一言。”
李九思神色一正。
“殿下教誨,九思絕不敢忘!”
他恭恭敬敬的跪在地上,又結結實實的磕了幾個頭,而後才起身退下。
“張用,二甲第四名,賜進士出身。”
“柳謙,二甲第五名,賜進士出身。”
“……”
“趙永,三家第三十名,賜同進士出身。”
“……”
朱橘一個一個報著名字,接受著新貴們的朝拜。
原本,一甲點完之後,後麵隻要公布名單就可以了,不需要一個個跟點卯似的點過去。
但這畢竟是朝會,朱橘也想給新科進士們一個露臉的機會,同時,也認一認人。
此外,雖然他這不算是皇帝金口,也算是小金口了,從他嘴裡念出來名字,又寒暄指導兩句,於他而言可能不算什麼,但對於新科進士們而言,這就是莫大的恩典了!
如此,也屬於籠絡人心吧!
半晌過後,四十一個進士全都點完,朱橘也是舒了一口氣。
“幾時了?”
他朝著身邊傳話太監問道。
“回監國,快午時了。”
太監恭聲道。
朱橘看向諸大臣,哈哈一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