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凡麵向葉尚傑,似有不解。葉尚傑開口:“下周周斂出差回紐約,我們想請他吃飯。但不知道他的口味,和一些特殊的需求。”
“下周回紐約…”林采星神色忽然一頓。
葉尚傑點頭:“他的秘書那天給我發郵件,告訴我周斂生病了,下周提前從瑞士回來。我想你應該知道。”
“我不知道…”
“他生病了?”林采星垂眸,聲線像是被迷霧籠罩的湖泊,摻雜著一絲模糊,“我們吵了架,是我惹他生氣。”
說完,桌沿上的碗碟濕了一下。
葉尚傑與周凡對視一眼,兩人都是老江湖,一眼就能看出林采星並沒有騙他們。
林采星繼續耷拉著腦袋,儘量克製情緒。
他知道自己為什麼失態。
三年不見,儘管最近周斂兩個字頻繁出現在他的生活中,但他都在努力讓這兩個字變成符號,以此來控製那即將噴湧而出的感情。他的潛意識在暗示自己,周斂隻是他過去二十五年中不可缺失的一個代碼,或許隻有這樣才能麻痹他的痛苦。
可當越來越多的人從美國回來,告訴他周斂最近的動態,做過的事,說過的話時,那個符號又變成一個活生生的人出現在他的眼前,本能地刻在他的骨血裡,無法分割。
房間裡突然變得安靜。
林采星整理好自己的情緒,清了清嗓:“這種高規格的商務接待,周斂的秘書應該會提前把他的忌口告訴你們。”
葉尚傑笑著點頭:“已經和我們對接了。”
將秘書發過來的文檔遞給林采星,他繼續道:“我們想知道,還有沒有需要特彆注意的。另外,我們想送周斂本人一件禮物,討他開心。”
林采星接過文檔,看著眼前這些周斂的飲食習慣,逐漸與記憶接軌。
這麼多年,周斂還是這麼挑食,不吃的食物居然有一整夜,就連冬瓜都變得不愛吃了。
“把你們的食譜給我看看。”
“好。”
林采星指尖翻閱菜單,輕聲道:“那我說說文檔裡沒有的吧。比如這道菜裡麵的玉米粒要用糯玉米,水果他喜歡吃冷的,但水蜜桃一類他喜歡吃軟的,他不能接受酸甜混合的菜,這道蟹粉流心皮蛋要去掉,他覺得皮蛋的味道怪…”
“最重要的是,他非常喜歡蟹肉鬆茸冬瓜羹這道菜。”林采星不知想起了什麼,唇角不自覺地翹起,“禮物的話,他喜歡滑雪,小眾一些就是做木工,他的手很巧,經常通過雕刻一些小擺件解壓。”
“木工?”葉尚傑意外地笑了下,“真看不出來。”
林采星眼裡煥著神采:“嗯,而且很厲害。”
周凡端著茶,認真記下。
如果說見到林采星時,周凡心裡還有些打鼓,那麼截至目前,周凡已經完全相信林采星。
夜裡,林采星被葉尚傑送回去,告彆前他像上一次那樣,拒絕了葉尚傑的謝禮。
他告訴葉尚傑,自己估計快分手了。
回到房間裡,林采星準備洗澡。站在鏡子前,他看著小腹上的紋身,指腹輕輕摩挲。
說來,周斂都不知道這紋身是真的。
當初為了紀念五周年戀愛,周斂把林采星的名字文在小腹上。林采星也想紋,但周斂惦記著林采星嬌氣怕疼,不肯放他去,被林采星鬨著折騰很久。
為了安撫林采星,周斂最後隻是定製了一款紋身貼,讓他閒得沒事時貼一貼。
分手那天,林采星去找了紋身師,結束後向周斂提了分手。
夜裡,林采星睜著大眼睛躺在床上依舊未眠。
等周凡這事過了,他就宣稱兩人分手,趕緊結束這場鬨劇吧。
一周後,葉尚傑與周凡前往紐約,宴請周斂。這也是葉尚傑第一次,目睹周斂真容。
不得不說,老天爺著實不公平,既給了周斂顯赫的家世,又給了他優越的外貌。
周斂剛從瑞士回來,一襲純黑色西裝坐在主位上,抬手時袖口微微往上一帶,露出修長有力的手腕,還未說話,便帶給人極強的疏離感和壓迫感。
周斂的祖母是英國人,所以眉目天生深邃,高鼻薄唇,但眼下那枚淚痣卻恰到好處地隱去了一些淩厲感,氣質更顯清冷貴氣。
飯局上,周斂沒什麼興致,也沒什麼胃口,隻是淺嘗兩口,直到看見那道蟹肉鬆茸冬瓜羹。
這頓飯由周凡做東,見狀他笑道:“周總,這道菜您一定喜歡。”
周斂慢悠悠看向周凡,眼神深邃而銳利:“你怎麼知道我喜歡吃?”
不等周凡說話,他指節漫不經心叩了下桌:“我對冬瓜,過敏。”
聽到這句話,周凡後背的冷汗瞬間滲出,就連旁邊的葉尚傑都不免忐忑起來。
周斂的秘書慌忙解釋:“周總,我給葉總他們的文檔裡,標注了您不吃冬瓜。”
包廂裡,所有人仿佛無形之中被定住,隻有菜品隨著機器緩緩移動的聲音。
周凡神色幾番變幻,太陽穴跳得倉促有力,臉上已經失去了血色。
這件事是他們疏忽,太過於相信林采星的話,忘記篩查文檔上周斂的過敏原。
他抿了抿唇,剛要解釋,周斂突然抬手給自己盛了一碗冬瓜湯。
迎著大家的視線,周斂慢條斯理地喝完。
秘書在一旁焦急地看著,卻遲遲不敢阻攔。
修長的指節將碗勺撂下,周斂起身:“你們的誠意我收到了,後續合作等我通知。”
周凡與葉尚傑雙雙起身相送,直到周斂的車徹底消失在夜色中,仍然一頭霧水。
寬敞的公路上,深黑色的轎車疾馳而去。
周斂慵懶地倚在後麵,打開窗,閉目養神。
秘書遞給他一粒藥,謹慎地說:“周總,快些吃吧,否則又要過敏了。”
周斂睜開眼,深沉的眼眸湧動著難以言說的特彆情緒。
沉默良久,他道:“去查。”
“這兩個人有問題。”
他雖然隻和他們接觸不到一小時,菜也沒吃幾口,但卻敏銳地察覺到這場飯局的不同。
比如,所有的菜品仿佛為他量身定做一般。
但唯一的疏漏,就是那碗蟹肉鬆茸冬瓜羹。
如果說這世界上,隻有一個人不知道他對冬瓜過敏——
周斂輕闔雙目,每根神經不受控製地繃緊。
“去查查他們為什麼對我的喜好了如指掌。”
“好的。”
“周總,後天是商先生的生日,禮物我已經準備好了,您是親自出席還是由我送過去。”
周斂聲線清冷,語氣沒有一絲起伏:“我沒時間,直接送去吧。”
秘書點頭,在心裡默默替商令舟難過。
在周斂麵前,商令舟似乎與彆人沒有任何不同。
入夜,周斂洗完澡,眺望著紐約繁華時尚的夜景,站了幾乎一整夜。
天亮時,他撥通一個電話:“一天。”
“一天我就要知道答案。”
當秘書匆匆叩門進來時,周斂正在和淩晟喝茶。淩晟過來找他沒彆的,就是想勸他參加商令舟的生日宴。
見秘書行色匆匆,周斂心弦已然繃緊,黑色的瞳仁深邃如夜。
他覺得自己今天很奇怪,居然像個藏不住事的毛頭小子,在期待著什麼。
“周總,我已經問過葉尚傑和周凡。在國內,有人造謠您的私生活,騙了他們。”
沒有聽見想聽的答案,周斂額頭青筋凸起,渾身陡然湧起一絲戾氣。
他煩躁地端起咖啡,眉眼犀利而冷漠,不想再繼續聽。
淩晟這輩子都沒聽到過這麼荒謬的事,笑著豎起耳朵:“是誰這麼大的膽子?簡直是吾輩楷模。”
秘書頓了頓,一字一句道:“叫林采星。”
“啪”的一聲——
名貴的咖啡杯掉落在地上,碎片濺得到處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