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徹隻是不可置信地看著她,一開口,聲音都有些發顫:“母妃,既然你都知道,你明明知道……你為什麼……”
話說到後麵,已幾乎不能言語,目光有一種極致的哀痛。
江沉魚卻知道他要問什麼,輕飄無力地笑了下:“傻孩子,母妃上一次用百濯香,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那時你尚未出生,這麼多年過去了,一時記不起藥性也是有的……”
“直到喝下那盅參湯腹痛不止……而姬樂用銀針試驗卻是無毒,我才想起來……何況皇後的旨意,太子親往,我又如何能違抗……”
因為說了太多話,江沉魚忍不住咳嗽起來,她用絲帕掩口,等拿開時,上麵已布滿血跡,她卻隻是虛弱地笑了笑:“也好,終於解脫了……我其實早該死了,一個未亡人罷了……在歧國亡國的那一天,就該死了……苟延殘喘了這麼多年,不過是心願未了,一口氣未散……”
蕭徹怔怔地:“母妃你……你說什麼……歧國?”
雖然早有懷疑,在她說出她從前便用過百濯香之時。
百濯香既十分珍惜名貴,連皇室都未必能夠用上,那尋常的蘭陵人怎麼可能用過,且頻繁地使用此香呢?還恰好是在他未出生之前……
那麼隻有一種可能,她便是前朝公主,那個時候前朝尚未覆滅,她仍是金枝玉葉,自然也就有機會接觸到百濯香。
隻是自己的猜測是一回事,親耳聽到江沉魚承認,卻又是另外一回事。
他還是不敢相信,他的母妃真的是前朝皇室,那他體內,豈非也流著前朝血脈?
原來那些人對他吐露的惡言,並非是汙蔑,他真的是前朝餘孽。
他一時無法接受。
江沉魚看著他:“是啊,這麼多年,外麵不是一直在傳,我是前朝歧國的皇室麼,母妃告訴你,那不是傳言。我便是前朝的歧國公主,前朝歧國皇帝最寵愛的三公主,我的封號便是國號,我生來尊貴,絕不是什麼前朝餘孽……“
“如今剩下的蘭陵族人,大多都是前朝王室,可惜啊,幾乎都被屠戮殆儘了,這世上,已經沒有幾個蘭陵人了……”
她的臉上又漸漸浮現出那種濃烈的恨意,蕭徹這回看清了,不單單是對皇後與她的兩個兒子,而是對整個魏族的恨意:“我恨,我恨他們……”
蕭徹心突地一跳,滾動了一下喉結,澀聲道:“母妃,您……您愛父皇麼?”
江沉魚怔了一瞬,忽然大笑了起來,仿佛是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一雙淺色的眼瞳驟然明亮,閃爍著奇異的光芒:“愛?哈哈哈……他隱瞞他的身份,蓄意接近我,利用我滅了我的族人,徹兒,你居然問我愛不愛他?”
“我恨不得將他千刀萬剮、挫骨揚灰,以告慰我族人的在天之靈!”
蕭徹眼睫顫動,隻是不願意相信:“可是您……”
“可是我什麼?可是我為什麼願意陪在他身邊,為他誕育子嗣?”
“嗬,不過是心願未成,所以一直忍辱苟且罷了……”她抬眼,一瞬不瞬地看著蕭徹,望向他的眼神中,包含了太多複雜的情緒,到底還是隱下最後一絲不忍,歸於堅定道:“徹兒,母妃這一生的心願,可全都係在你的身上了……”
“我?”
“是啊,我的徹兒……”她撫摸著蕭徹的麵容,看向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件滿意的作品。
她從知道懷上他的那一刻起,就在心底醞釀了一個瘋狂的計劃。
她祈禱他是個男孩,這樣她就有機會利用他報複魏元帝,報複整個魏族。
從他還未出世時,她就在謀劃如何將他打造成一柄最好用、最鋒利的匕首,替她一點點劃開這魏族的江山圖。
讓其四分五裂,國不將國。
而如今,寶劍已可出鞘,這把花了十八年精心打造的匕首,比她設想的還要令她滿意,她如今唯一要做的,便是助他淬最後一次火。
魏朝皇室男子十八便要加冠,一轉眼,已經十八年過去了,蕭徹也已經徹底長大了。
他該發揮他的價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