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吃飯的地方在二樓。
說是二樓,更準確的說是天台。
戶外露台,恰好可以看到一旁雍和宮的夜景。
比起一樓精致隱秘的雅間,這裡更像是單獨為人準備的專所。
從杯盤碗盞到桌椅提燈,都和陸臨意那棟園子裡的風格一致。
菜品考據。
琥珀花膠黃魚羹、蓮茸椰青煨牛腩、燕窩雪蛤秋梨湯,還有一份蟹黃炒飯。
甜品,是山楂乳酪球。
比之北方的鹹香,明顯加了南方的清甜口。
陸臨意吃的不多,許是像剛剛沈蠻說的,過了餐點。隻簡單吃了盤裡的分食,要了一杯酒。
許岸則吃的認真。
餓了一整天,又提著心過了一晚。
東西平安送到,小姑娘的心事卸了大半,食欲最先恢複。
不挑揀,每樣食物落入嘴中,會淺品一下,有時候是詫異食物的口味,有時候是享受著半眯了眼。
比她任何時候都要生動。
吃的卻安靜,筷子半懸著使用,連杯盞間的輕脆聲都沒有。
食物放進嘴裡,耐著心的咀嚼。
陸臨意單手持杯,起先是看著外麵,不多時就被許岸吸引了過去。
小姑娘凍得紅通的鼻尖因為吃得熱乎已經徹底變成了粉嫩的紅。
眼睛水晶晶的,饒是沒有含淚,也仿佛盈盈的帶著水汽。
腮一鼓一鼓的,嘴唇一張一合,紅色的山楂球被她放進齒間,一咬下去,唇紅齒白。
看起來很香。
他慣來不喜甜,小時候大院裡的小朋友會因為一兩塊糖被哄騙著說點什麼的時候,他就已經被教育,糖是最廉價量販且不值錢的東西。
不用嘗。
可現在,他突然很想嘗嘗,這道甜品的味道。
想著,眼眸落到盤子裡,白瓷盤空,最後一個山楂球已經被許岸夾到了筷子上。
小姑娘今晚第一次正眼瞧他,就是對上了他探尋盤子的目光。
於是眼睛越發睜大,手裡的食物多少像燙手山芋似的,不知道該如何處理。
“不好意思陸先生,我以為您已經吃完了。”
“沒關係,”陸臨意說著,眼眸落在她的筷子上,“你這還有一個。”
小姑娘的震驚無需探尋,渲然而出,“這個已經被我夾過了。”
“我不介意。”
可我介意啊!
許岸本來想說,可話卡在喉嚨裡,說不出口。
這種有錢人家的公子哥都應該有潔癖才對,怎麼會吃她夾過的東西!
早知道她不偷懶,以為陸臨意結束了今晚的進餐,最後一個球,僥幸的沒有用公筷。
當下進退兩難,眼咕嚕轉了兩圈,最後帶著幾分心虛的笑意說道:“要不再點一份?我也覺得好吃,還吃得下。”
陸臨意嘴角的笑意起,存了逗她的心思,“套係是4999一位,許小姐如果有興趣,可以讓他們加的。”
許岸老老實實閉上了嘴,直接把手上的山楂放到了陸臨意的盤子裡。
笑話,499她都付不起,更彆說再加一位數。
反正是陸臨意吃,他不嫌就好。
陸臨意也不客氣,當真夾了放進嘴裡。
酸酸黏黏的,和他記憶中的甜一樣,是他不喜歡的味道。
遠沒有看著小丫頭吃起來的那麼誘人。
當即放下了筷子。
可小姑娘大眼睛滿含期待的望著他,仿佛也希望他和她一樣喜歡這個味道似的。
他不由的勾唇,起了點彆的心思,狹著不算純良的眼神,給許岸倒了杯酒。
“能喝嗎?”
淮城有自己的淮酒,大大小小的作坊無數。
許岸雖然不懂酒,但自小跟著父親走親串友,也算是個泡在酒罐子裡長大的孩子。
品是不會品,但喝的了。
陸臨意讓她喝,她沒有拒絕。
夜晚風涼,饒是頂層的四周都開了風暖,也還是有寒冬嶙峋的冷意。
更何況,酒壯慫人膽,許岸覺得,自己此刻非常適合來一杯。
當即接過了陸臨意的酒杯,頗有幾分豪邁的說了句,“能。”
一飲而儘,從臉到肚子都傾時熱乎乎的。
喝的急了些,甚至都不曾注意度數。
喝完了才覺得口腔辛辣,哈哈的做著些散熱的動作。
粉舌頭抵在白齒間,容易讓人作他想。
陸臨意被她這喝酒的做派引得眉眼笑意瑩潤。
原本遠山似的孤冷清傲的人,仿佛近了幾分。
許岸呆愣了兩秒。
她絕不是個會被皮囊吸引的人,若是如此,她現如今這副模樣早就可以最大化的利用,讓她脫離現在的生活。
可她卻一而再再而三的被陸臨意拽去目光。
後來她才明白。
那般衿貴舒雅,卓然於世的氣度,像那隻她隔著屏幕看過無數次的北宋汝窯天青釉葵花洗。
從來都是她連看一眼都是奢侈的存在。
好在陸先生看起來是個好脾氣,縱著她喝,也不多言。
酒喝了幾杯,眼看著瓶子見了底,許岸想著師傅來之前的叮囑,起身給陸臨意端了個酒。
“今晚謝謝陸先生,我給您帶了不少的麻煩,還請您見諒。”
雙手斟著,下垂手遞到了陸臨意的麵前,一副小輩給長輩敬酒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