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說的帶了些欺負人的色彩。
堂堂的陸家陸先生管個剛成年的小姑娘討要人情,勝之不武。
許岸不知道怎麼應,就和他這麼僵著。
起初陸臨意想看她的脾性,到後來發現,還真是個小倔驢,梗著脖子平和的看著他,大眼睛烏亮亮的,也不閃,像是非要跟他梗個結果出來。
不言不語的,倒是把他看的想要躲了眸。
好在雲婆來得是時候,推門而出,夾雜著她自誇的笑聲,“來咯來咯,快來嘗嘗,彆說這北青市,你就放眼全國,都沒幾個會做老婆子這湯的。”
“姑娘喝個熱乎,陸先生特意為你點的。”
牛腩肉瘦而不柴,燉的火候恰到好處,放入口中,微嚼就碎。
馬蹄的甘甜剛好中和了黃薑的辛辣,一碗湯下肚,熱乎乎的。
不像淮城菜的鮮,卻因為大火慢燉,煨在砂鍋裡,有一種高湯的厚。
當真好喝。
許岸中午從圖書館趕到酒店,為了省時間,隻吃了便利店的飯團,站了一晚,當下餓的前胸貼後背。
一晚熱湯下去,熨帖的周身的毛孔都打開來,跳著恣意歡快的舞蹈似得。
雲婆又端了三個小炒進來。
西芹肉末、白灼菜心、上湯娃娃菜。
清淡家常,怎麼看都與陸臨意格格不入似的。
他也當真沒怎麼吃,打眼看著她。
許岸不理他。
她吃東西的時候向來專心,一口一口的白湯下肚,喝了個半飽,青菜打底,最後還吃了一截暄軟柔嫩的黃米鬆糕。
兩頰塞得鼓鼓的,有種囤食倉鼠的可愛。
酒足飯飽,人的心情越發舒暢。
仿佛忘了剛剛和陸臨意的不快,彎著眼,仰著笑,“這頓我請陸先生,也算謝禮之一。”
雲婆這裡,總不會貴到4999一位的價格了。
小丫頭眼眸烏亮,滾動著,像是小算盤珠子,打的乒乓響,隻琢磨著怎麼能跟他錢貨兩訖,劃清界限。
陸臨意微微挑了眉,嘴角勾起,沒有接話,隻問了句,“你師父說過為什麼讓你來送東西嗎?”
話扯上師傅,就不是可以隨便開口的。
自己仗著與他日後無瓜葛,說話做事散漫自在了些,但若是說錯了話讓師傅開罪了他。
絕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許岸思忖半響,腦子裡閃了無數個理由,比如她年歲最小,事情最少,又比如她了解汝窯曆史,方便講解。
可一個謊話出來,就需要更多的謊話去圓。
許岸最後還是說了實話,“師傅說我像那隻天青釉碗。”
她覺得,陸臨意不是一個可以被欺騙的人。
陸臨意笑意漸濃,指尖落在剛剛覆著的茶杯上,天涼,茶冷的快,手裡的碗盞已經變得跟冰疙瘩似得。
他卻不甚在意似的,把杯子反複把玩,“還真是個浪漫的說法。”
“難為你師傅了。”
許岸不懂他話裡的意思,也聽不出是好是壞。
隻想著,回去之後要把這件事情一五一十的說給師傅聽。
他一定能懂。
飯吃的愉快,價格也算許岸可以負擔的起的。
付錢的時候陸臨意就站在她的身後,沒有要上前的意思。
惹得雲婆調侃了句,“陸先生第一次帶姑娘過來就讓人家結賬,不算紳士嘞。”
陸臨意看起來心情不錯,耐著性子解釋了句,“小姑娘喜歡,百來塊,她開心就好。”
仿佛讓她結賬這件事情是個遊戲,也是縱著她開心的。
回去的車換了人開。
姚於菲的微信一個接一個的進來,詢問她一個人去了哪裡。
外場不清楚內場發生的事情,也怪許岸走得急,忘了和她說。
午山:【我在內場碰到了一個朋友,和他一起吃個飯。】
搖啊搖:【什麼朋友比我重要!!許嬌嬌你變心了!】
午山:【師傅的朋友,托我替他送點東西。】
這是許岸第一次對姚於菲撒謊。
陸臨意的事情,會被她當成是愛麗絲夢遊奇遇記裡遇到的兔子伯爵,隻留在夢裡就好。
一提她師傅,姚於菲果然立刻換了個口風。
搖啊搖:【你是明天一早的動車嗎?怎麼去?】
午山:【地鐵】
搖啊搖:【好!你注意安全,一路平安,我明天有早課不能去送你了】
搖啊搖:【明年秋天,青大見!】
青大見。
許岸把這三個字用舌抵住牙齒,默聲讀了一遍。
像是細細描摹著內心竄動的火苗,再把它壓住,放在了心底。
車內開了昏黃的光,她從屏幕上抬起眸的時候,不算刺目。
陸臨意閉眸仰躺在座椅上,雙手交叉疊在胸前,呼吸柔和綿長。
看起來像是睡著了。
許岸偷偷打量著他。
從第一眼見他,就覺得他好看。
成年男性的眉眼大多粗糲,若是精細了,就會有媚態。
他卻像是人群中頂不同的那個,被神仙刻意眷顧,投放到人間的時候,訴諸了不少心力。
五官精致的宛如刀雕,浸透著富貴榮華的威嚴,舉手投足都是旁人無法企及的風度。
見他當真沒有反應,許岸的眼眸不由的大膽了些。
背脊堪堪挺直,身子向他側了側。
琢磨著,若是以他的脖頸比例回去揉個玉青釉的鵝頸瓶,想來應該不錯。
卻沒想到,眼睛剛剛落到他的眉眼處,就被他陡然睜開的雙眸抓了個正著。
陸先生混利一笑,被昏暗的光影壓著,有一種勾人心脾的喑啞。
許岸的臉瞬時緋紅,一瞬間呼吸都不敢了似的,忙把眼眸收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