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晚南惜睡得十分煎熬。
她很久沒做過這個夢,在暗無天日的破房子裡,鼻腔充斥著黴腐的氣息。
地上很冷,她隻能靠著旁邊的人取暖,身上還裹著他唯一一件外套。
她問他會不會冷,少年凍到發啞的嗓音安撫她:“哥哥是男孩兒,不怕冷。”
很久之後她才知道,男孩兒也是怕冷的。
池昭明就會在冬天把自己裹成個粽子,還會把冰涼的手塞進她羽絨服帽子下麵,哆嗦著不敢拿出來。
她夢到記憶中少年無法移動的雙腿,夢到被他用椅子敲暈倒在旁邊的人販,夢到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發脾氣吼她,叫她跑。
她不要命地往前狂奔,直到筋疲力竭,滿頭大汗地醒來。
皮膚悶得透不過氣,每一個細胞都像是缺氧。南惜關掉房間暖氣,打開窗簾。
天空漆黑一片,有小雨滴在窗玻璃上,一點一點地彙成水流。不遠處兩串模糊的光亮,是莊園主乾道的路燈,徹夜通明。
南惜望著那一片照亮黑夜的孤燈,突然想起魏亦銘形容池靳予的話——孤獨,又轉念將它驅出腦海。
深更半夜想起一個男人,不是好事。
她繼續望著光影,把頭腦放空,久久失神。
直到暖氣散儘感覺到涼意,才去衣帽間裡披了件薄絨外套,下樓。
噩夢消耗太多,她有些餓了。
陳阿姨在廚房做早餐。
但凡主人在家,陳阿姨都是三四點起床,準備一頓精致營養的早餐。
“阿姨我沒什麼胃口,彆熬湯了。”南惜沒骨頭似的靠在島台邊,接了杯水喝,“做牛肉麵吧,我想吃辣。”
陳阿姨驚訝:“一大早吃那麼油膩?”
“嗯。”南惜沒給商量的餘地,坐上高腳凳,旋過身,把手機放到支架上刷視頻。
祁書艾這兩天沒更新,不知道又在憋什麼大招。
“你起這麼早。”陳阿姨一邊和著麵,一邊小心地看了她兩眼,發現她臉色不好,“是不是又做噩夢了?”
南惜趴在島台上沉吟了聲。
陳阿姨十八九歲來南家做保姆,一晃就二十年了。南惜也從一個奶娃娃長成大姑娘,看在眼裡,跟自己閨女差不多。
陳阿姨望著她清瘦疲憊的身影,滿眼心疼:“要是沒遇著那事兒就好了。”
“都過去了,我都多少年沒夢到過了。”南惜換了個無腦搞笑的視頻博主。
確實好多年了,她都快忘了五歲時被擄走的經曆,直到那天,從池靳予身上聞到熟悉的氣味,那段過往才又被喚回記憶淺層。
可那是池靳予,出身高貴的天之驕子,不會是那個雙腿殘疾的哥哥。
這世上巧合那麼多,就像他請她聽馬克西姆,多半隻是個巧合。
竟然有人四點多還在播玉石翡翠,也有人四點多在網上買翡翠。那一眼能辨認出的b貨種水,滿屏酸洗紋,有膽子賣a貨的價。
南惜沒忍住點了舉報。
“隻可惜奶奶送我的平安鎖。”她順嘴說。
陳阿姨寬慰地笑了笑:“那都是身外物,小姐平安回來才是萬幸。”
南惜努了努嘴,去冰箱拿昨晚沒吃完的糕點。
道理沒錯,但終究可惜。
當年她的出生萬眾矚目,奶奶用自己嫁妝裡最珍貴的——y國女王權杖上的翡翠,為她打造的平安鎖,就這麼被壞人搶走。
後來人販落網,平安鎖卻下落不明,這麼多年過去,也沒在任何拍賣行出現。
陳阿姨叮囑她:“熱一下再吃。”
南惜拖著步子往西廚走:“知道啦。”
今日無事,南惜吃完早飯在客廳沙發上躺著,旁邊有個落地的手機支架。
南映雪打視頻來,正好看見她這副模樣:“你懶死算啦!”
南惜慢悠悠剝著開心果:“乜事?”
南映雪朝她擠擠眼:“卓家大公子揾我問你喔。”
南惜差點咬到肉:“問我做咩?”
南映雪:“知你分手,問你要唔要新男朋友喇。”
南惜瞟她一眼:“係你想八卦啩三姐?”(是你想八卦吧三姐)
她才不信,卓英懋真能說那話。
南映雪咯咯笑起來,衣領上一圈閃鑽顫得晃眼睛:“使乜講吖,我好有心噶,好掛住你噶。”(我好關心你,好想你噠)
這姐嗲聲嗲氣地說想她,南惜倆胳膊一酸,密密麻麻的雞皮疙瘩浮了一層。
得虧她不是個男人。
“你冇嘢呀嘛?係咪有病。”(你沒事吧?是不是有病?)
南惜罵笑了,取下手機坐起來,一條腿盤著,另一條彎曲著用胳膊摟住,“二叔冇催你?”
“呐——”南映雪抬著下巴,用眼神警告她閉嘴。
不到三十的美少女,最討厭被人提催婚。
南惜放過她,也不準她再提卓英懋。
話題轉到南映雪新訂的幾件漂亮禮服和珠寶——全都會打包到京城,姐妹倆一人一份。
可惜婚禮沒有了,原本打算借此說服大哥放她來京城小住的南映雪心情有點dow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