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全都努力克服,並且幾十年如一日的堅持下來了。
你就說他是不是個狠人吧?
朱元璋是赤手空拳起家的。
除自身外,三個哥哥和幾個堂房兄弟,都在壬辰那年死去。
父係親屬隻有親侄文正一人,真是“門單戶薄”。
母族絕後,妻族也死絕了。
到朱文正抑鬱而終後,諸子幼弱,基業還未穩定,孤零零一個人。
朱元璋高高在上,找遍周圍,沒有一個人可以寄托心腹的。
他得撐持著,時刻警戒著,提心吊膽,不讓彆人暗算他好不容易打下來的家業。
朱標那個時候歲數也不大,一旦老朱故去,他很難壓製住那些驕兵悍將。
正如朱元璋自己個駕著獨木船,水把他的獨木船衝得團團轉。
幾十年到不了岸。
故而朱元璋看著水是敵人。
礁石是敵人。
連天空飛過青雀還他媽的是敵人。
誰都要害他!
都在譏笑他、諷刺他!
朱元璋從得了大權,做了皇帝之後,害了高度的緊張病、猜疑病、恐懼病。
他害怕這是一場大夢,一覺醒來就全都失去了。
他擔心自己還是過去的那個吃不飽穿不暖的朱重八。
是那個要飯受人白眼的流浪和尚,而不是現在大權在握的皇帝朱元璋。
早年朱重八過的是衣食不足的窮苦生活,中年在軍隊裡白刃短接的緊張生活中,抓住了權力。
四十歲以後,朱元璋把全副精力放在處理事務,防備假想敵人上位,奪了他的天下。
除了體力消耗之外,加上無數妃妾的宮廷生活,再加上對人對事的極度不安,朱元璋的精神永遠集中在怎樣保住自己置辦下如此大的家當問題上。
待到朱元璋的妻、子相繼逝世,更是加劇了他這種恐懼感。
一種再也沒有人可以依靠,沒有安全感圍著他。
可以說朱元璋再也沒有了任何人,可以聽他說說心裡的話。
他定下的繼承人朱允炆又極為年幼,屁都不懂。
他也沒有精力在從頭開始培養下一代繼承人了。
那朱元璋就隻能選擇認為有威脅的人全都除掉,來增強他的自身安全感,用彆人的恐懼來減輕自己的恐懼。
畢竟老朱在殺人這件事上,還是較為擅長的。
“駙馬果然是有膽氣之人。”
朱元璋哈哈笑了幾聲,隨即又道:
“你方才把當今天子同秦始皇相比較,咱覺得還是秦始皇更勝一籌。”
“嗯,郭主事,你的感覺是對的。”
王布犁倒是沒聽出來朱元璋自謙的意思,而是非常認同的附和他。
無論如何,朱元璋相比於秦始皇在執政上,還是差著些的。
但是在行軍打仗上,秦始皇還是不如朱元璋這個刀子下滾過來的狠人的。
聽到王布犁的附和,在看他認真的眼眸,朱元璋再次有些繃不住了。
他本來就是自謙的說法,然後被旁人認同,心中又是憋了一口悶氣。
“我拿秦始皇類比,明顯是抬舉我那嶽父了。”
朱元璋:???
這小子他這麼不上道的嗎?
方才就算是說什麼不要給咱說奉承話,而是要說實話。
但是這實話讓老朱自己個覺得,聽著怎麼就那麼刺耳呢!
“況且秦始皇對於華夏而言,大一統的思想影響了千年。”王布犁伸出手指頭笑道:
“最重要的是他給後世帝王都打了一個樣,誰要是沒有一統天下,那這皇帝當的明顯是不算合格。”
對於這一點,朱元璋還是頗為認同的。
等他收複雲南之後,那也算是大一統了,最重要的是大明的版圖也會比秦朝大。
到了那個時候,咱再好好質問一二王布犁,你小子拿咱同秦始皇比,還是不是抬舉了咱這個大明開國皇帝。
吳衛也是連連點頭:“是這個道理,天下一統才能算是天子的合格線,目前也就五百位左右的帝王,至於另外的評價,就要看內政治理了。”
提到內政,朱元璋卻是頗有些自得。
縱觀那麼多皇帝,誰能像他這樣勤政呢?
秦始皇每天批閱的奏折足有一百二十斤,可那是竹簡。
所以朱元璋認為秦始皇每天的工作量是比不過他的,目前是古往今來第一人。
至於後來者也就是清朝的雍正了,據說是直接累的猝死在工作崗位上。
從這一點上對比,雍正的身體還是比不過朱元璋這個老頭子的。
他們兩個開始當皇帝的歲數沒相差幾歲。
這三個人對於權力都是有著極大的渴望的,所以才會選擇事必躬親。
“如今天子事必躬親,為百姓謀了很多福利,使得天下迅速安定下來,百姓不必在飽受戰爭之苦,當今天子最為愛民。”
朱元璋率先自誇上了,無論如何他都得給自己找回場子。
咱也是要麵子的!
王布犁對於這番說法輕笑一聲:“郭主事請舉例子。”
“咱聽聞天子說四民之中,農民最勞最苦。
春天雞一叫就起床,趕牛下田耕種,插下秧子,得除草,得施肥,大太陽裡曬得汗直流,勞碌得不成人樣。
好容易糧食收割了,完租納稅之外,剩不了一丁點兒。
萬一碰上水旱蟲蝗災荒,全家著急,毫無辦法。
可是大明的賦稅全是農民出的,當差作工也是農民的事。
要使國家富強,必得農民安居樂業才辦得到。”
“光說有什麼用,五百多位皇帝有許多人都能認識到,但真正做到的又有幾個?”
朱元璋放下手中的茶杯:“使得百姓安居樂業的辦法無非就是兩個,一個是為農民興修水利,另外一個就是積極除害。
據咱所知,大明建國以後,下令凡民田五畝到十畝的栽桑麻木棉各半畝,十畝以上的加倍。
凡是有空地的都種植桑棗,由官家教授種植方法,加種棉花的免除租稅,如此便能增加產量。
棉花的種植從此遍布大明各地,過去平民常穿的麻衣,逐漸為棉布所替代,衣的問題算是解決了。
其次是水利,鼓勵百姓一切對於水利的建議,特彆吩咐工部官員。
凡是陂塘湖堰可以蓄水防備水旱災的,根據地勢一一修治,並派遣國子監的學生和人才到各地督修水利,統計開塘堰上萬處。
再就是勸導農合作,用裡甲做基礎,戶部勸諭,一裡之內,有婚姻死喪,疾病患難,有錢的助錢,有力氣的出力氣。
春耕秋收的時候,一家無力,百家幫忙。
每裡有一鼓,農桑時日,清早擊鼓催人起床做工,有懶惰的由裡老督責,裡老不管事的處罰。”
吳衛眉頭一挑,他沒想到一個刑部的主事,竟然會對戶部的事務如此清楚。
難不成他真實的身份是檢校?
聽到這裡,王布犁也是認同的點頭,強製種植棉花,確實是改變了百姓穿衣的習慣,而且還減免一些賦稅,算是給百姓發福利了。
老朱對於水利也較為重視,畢竟在大元的時候,修黃河的河工可都造反了。
王布犁也懶得雞蛋裡挑骨頭,朱元璋的屁股早就不是坐在小民這邊了。
郭主事為他辯解的話,其實就是想要吃雞蛋,但需要喂雞,否則他如何能確保子孫後代都能吃到雞蛋呢。
“至於除害自然是賑災和肅清大明的貪官汙吏。”
朱元璋說這個的時候他還是頗為自得的。
官吏貪贓到鈔六十兩以上的梟首示眾,仍處以剝皮之刑。
府州縣衙門左首的土地廟,就是剝皮的刑場,也叫皮場廟。
各衙門公座旁照例擺一張人皮,裡麵是稻草,叫做官的觸目驚心,不敢做壞事。
“大家都是衙門中人,天子殺貪官汙吏的事情咱就不說了。”
朱元璋指了指外麵:“前陣子天降大雨,百姓受災,天子對上元縣百姓進行賞賜。
不僅如此,天子還把兩浙等地的糧長全都叫進皇宮,詢問當地受災情況,到時候可以獲得朝廷的賑濟,如此算不算惠民?”
“天子自然是好意,不過依我之見,有關受災之事卻是不可隻聽信一麵之詞,還需額外派出檢校暗中探訪才行。”
對於王布犁的話,朱元璋微眯著眼:“你是說那些糧長,有膽子敢欺騙咱~的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