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他一樣吧。”史崔奇挑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來。
“曼斯達夫人,這個玩笑不好笑。”
史崔奇沒有做出任何回應,而是豪飲了大半杯,然後叫來酒保把酒添得滿滿當當,這個動作重複了不下四五次,當某次這個女人決定一飲而儘,不再麻煩候在旁邊的酒保,而是凝睇著杯壁的棱形花紋——那裡通體透亮,折射出許多耀眼的光線。
“看看窗外吧,我們有拜訪者了。”
今晚似乎是聖丹尼斯城的晚市,街上擠滿了比白天多上一倍的人群,其中一些穿著藍色精紡夾克的人尤為顯眼——約翰立刻反應過來,那是平克頓偵探,看來一滴酒未沾的決定是正確的。
“夫人,把酒咽下去,今天的快樂結束了。”
史崔奇不緊不慢地端起酒杯:“這就是我給你準備的禮物。”
約翰抓著杯耳的手一瞬間僵硬了:“我沒聽錯吧?”
“有什麼奇怪的地方嗎?”史崔奇·曼斯達會心一笑,“我就不能和平克頓偵探串通好,再借酒精讓你放鬆警惕嗎?”
“夫人,這點酒真灌不醉我,腰間的手槍我一勾指頭就能碰到。”由於未沾酒水的緣故,約翰確實沒有一點醉意,但史崔奇的話著實讓他有點膽寒,“倒是你,續了兩三杯了。”
“你從未懷疑過我嗎?儘管當初我向你做出了保證,但賞金那麼高,你真的相信我不會通風報信?”
“我不信,你不也是個通緝犯嘛,除非你有勒米厄那種虛偽的正義。”
“當然沒有。”史崔奇的眼睛眯成一條縫,“看看這個。”
史崔奇突然從桌上抓住了約翰的手,把一團皺巴巴的紙塞到他的手心裡,這個動作碰翻了桌上裝著瓜瑪朗姆酒的馬克杯,褐色的酒液順著桌沿的縫隙流下,灑在兩人的鞋上。
“我剛擦完的地板呀!”
約翰把紙展開,將酒保的怨聲載道拋之腦後,仔細讀起來。
通緝
不論死活
史崔奇·曼斯達,非法釀製和銷售私酒,以之為首的曼斯達幫在新漢諾威州流竄,犯下包括但不限於綁架官員伯克基·朗的罪行,由聖丹尼斯市長亨利·勒米厄親自下達緝捕令。
“約翰,我和米勒談過了,我覺得你的計劃很好,我應該做點貢獻。”
三個男人推開酒館的門走了進來,約翰不經意與其中一位眼神接觸,那人附在同伴耳邊說了些什麼,隨後幾人找到一個離兩人不遠的位置,叫酒保倒了幾杯淡啤酒。約翰不自禁打了個冷戰,這是他第一次離平克頓偵探這麼近。
“夫人,這裡不安全,咱們得回去了。”
“對不起。”史崔奇把空酒杯倒扣在桌上然後偏過頭去,“今天不是我的回歸,我是來找你告彆的,但我想儘可能帶走糾纏你的偵探——當初我從墨西哥來這就為躲避他們的追捕,如今,我要逃回去。”
約翰一仰頭喝下杯中的酒,那幾位偵探向這邊頻頻投來目光,但他全不理睬,既然有人願意為自己付出那麼多,神誌不清又算得了什麼。
“為什麼做這麼多?曼斯達夫人。”
史崔奇沉默著站起身,似乎意識到局勢的緊迫。她走到櫃台前拋出幾枚硬幣結算了酒錢,然後拉起約翰的一根手指,走進酒館的一個小房間,拉開地上的草席——一條暗道出現了。
“這裡有條小路能到碼頭,我會從那附近上火車。”
暗道通向一條狹窄的居民小巷,約翰隱約想起史崔奇提過返回墨西哥的計劃,但未曾想到這麼快,且是以這種方式。
小巷的儘頭是一艘單桅帆船和一輛綠皮火車,一陣水手的呼號過後,帆船起帆離開了港灣,隻剩下火車靜臥在鋥亮的鐵軌上,旁邊佇立著三五個戴貝雷帽的青年,其中一個較瘦高的提著一個皮質手提箱,滿目敬意地看著走來的兩人。
“約翰,他們會帶你去一條地道,從那裡可以離開聖丹尼斯。而那些偵探和警察,不出十分鐘他們就會收到一個叫史崔奇·曼斯達的人上了火車。”
約翰接過高個青年的手提箱,城裡的空氣讓他迷迷糊糊,“不會真有曼斯達幫這個幫派吧。”
史崔奇的笑聲彌散在混著海風和廢氣的空氣中:“這些年拉幫結派不算難事,至少對我們這些隨時可能被指控的亡命徒來說,幫派很可能是救命稻草。”
不遠處的站台傳來渾濁的當啷聲,原來是列車員敲響了登車鈴,約翰幫忙把行李提上火車,隨後伸出左臂借史崔奇抓著爬上來,當他在心裡盤算該說些什麼時,正要走進車廂的史崔奇突然回過頭來。
“回到聖丹尼斯那晚,你應該不會接納我的身體,接受我的身份和性格。”
“不,我很欣賞你,曼斯達夫人。”
“如果我給你繼續欣賞的機會,你會怎麼挽留我?約翰·考斯特。”
登車鈴再次響起,史崔奇的目光無比銳利,她渴望著答複,即使她已經得知答案。
“向前看,遠離這種生活。”
史崔奇·曼斯達笑了,與約翰印象裡她一向詭秘莫測的微笑不同,這是真誠的笑容,這時,史崔奇好像變了一個人。
“約翰,你是我見過最奇妙的男人。”
火車的汽笛聲彌漫在車站汙濁的空氣裡,約翰張開嘴緩緩吸氣,粉塵進入口腔附在他的肺部,讓他有咳出臟器的衝動。
也許這股白色蒸汽確實能解燃眉之急,但這位呆滯原地的男人提不起一點興趣,就在剛剛,他送彆了一位摯友,一陣悵然若失的感覺包裹住他,唯一能安撫他的內心的,隻有目視眼前的女士漸行,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