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高懸,將整個工地炙烤得仿佛蒸籠一般,地麵滾燙得能煎熟雞蛋。
我百無聊賴地蹲在倉庫的陰影裡,目光緊緊盯著地上緩緩爬行的螞蟻,妄圖借數螞蟻來打發這酷熱又難熬的時光。
就在這時,“哐當”一聲巨響,鐵皮門被人用力踹了一腳,嚇得我差點跳了起來。
緊接著,李工頭油光發亮的腦門從門縫裡擠了進來。
他汗津津的手指間夾著半截還在燃燒的煙頭,臉上帶著一貫的威嚴。
“九淵,去把西區那堆螺紋鋼點個數。”
這已經是我本周第三次被臨時調崗了。
自從上次牌局事件發生後,李工頭就像換了個人似的,隔三岔五就把我從混凝土攪拌機旁拉走。
今天安排我看守建材,明天又讓我清點工具。
最離譜的是上周三,他居然讓我在辦公室抄了一整天的出入庫單。
這些活又輕鬆又簡單,而且工資竟然高達每天五百!
“工頭,我鋼筋捆紮還沒……”
我攥著滿是鐵鏽的手套,站起身來,試圖向他解釋。
“讓你去就去!”
他不耐煩地打斷我,煙灰簌簌地落在他那雙鋥亮的鱷魚紋皮鞋上。
“王師傅會替你的。”
我無奈地應了一聲,隻好朝著西區走去。
穿過工地時,我聽見塔吊駕駛室裡傳來陣陣罵娘聲。
抬頭望去,三個鋼筋工正癱坐在被四十度高溫炙烤的鋼梁上,豆大的汗珠從他們的安全帽簷不斷滴落,落在鋼筋表麵,瞬間就被蒸乾。
他們的目光齊刷刷地落在我腋下夾著的記錄本上,眼裡沒有一絲嫉妒,反倒像是一群囚犯,看著即將吃斷頭飯的死刑犯,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複雜又詭異的神情,讓我心裡直發毛。
來到倉庫西角,鋼材堆得像一座小山。
我蹲在陰涼處,剛翻開記錄冊,就開始認真地清點起來。
當天晚飯時,我來到打飯窗口,意外地發現我的飯盒裡多了一個鹵雞腿還有一大堆菜。
打菜窗口的老張頭衝我擠了擠眼睛,神秘兮兮地說:“李工頭特意交代的。”
我看著那隻鹵雞腿,心裡滿是疑惑。
回到工棚,裡麵鼾聲此起彼伏。
第二天清晨,天色還未大亮,李工頭就把我堵在了洗漱池旁。
他西裝前襟沾著香灰,身上飄著檀香混著尼古丁的怪味,顯得格外怪異。
“九淵,家裡還有啥親人不?”他冷不丁地問道。
“都死了。”我淡淡地回答道。
“好!好得很!”
他肥厚的手掌重重地拍在我肩頭,震得我鎖骨生疼,臉上卻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我臉色一變,目光冰冷的看向了他:“我家人都死了,很好嗎?”
李工頭尷尬一笑,卻刻意的不去回答,而是揮了揮手中的盒飯。
“來,嘗嘗我媳婦包的茴香餃子。”
我跟他走進辦公室,裡麵空調冷氣開得很足,卻驅不散檀香混著腐乳的古怪氣味。
一次性飯盒裡整齊碼著二十個元寶狀餃子,每個褶子都捏得精巧勻稱。
我咬破麵皮時,李工頭突然傾身向前,渾濁的眼球隨著我咀嚼的節奏微微顫動,急切地問道:“香不香?”
我點了點頭。
他頓時笑了起來,自言自語道:“香就好,人活著就得多吃一點。”
之後,我又被安排到倉庫清點安全帽。
摞成小山的藍色頭盔在陰暗中泛著幽光,每個內襯都縫著道朱砂寫就的符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