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麵的等候廳裡坐滿了人,陳蟬衣站在六號門診室前,發了一會兒愣,最後扶著牆壁,慢慢走出兒科。
她沒有想過會在這個地方,再次遇到他,她以為他還沒出來。
又或者即便出來了,大概也不會待在潤州。
李瀟的家不在潤州,在遙遠的南方山區。
胃裡後知後覺泛起疼痛,綿長又熟悉。
陳蟬衣想起今天早上太忙,沒來得及吃早飯。兒科室鬨哄哄,吵得她頭昏。
她回第二辦公室坐了會兒,拆了兩根能量棒吃,權當墊墊肚子。
還沒有坐兩分鐘,突然一個小醫生慌裡慌張跑進來:“陳醫生!”
陳蟬衣立刻放下東西,隨手將頭發挽了,跟著跑出去。
急診科就是這種存在,整座醫院最累最臟的地方,永遠沒有休息的時間,永遠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
不知道病人家屬會瞞報什麼病情,如果是惡性傳染病,那就也不知道自己的生命會終結在哪一天,哪一刻。
而她沒想過,最沒想到的是。
她今天遇上了根本意想不到的人。
等跟著住院醫生確診完,已經是下午一點多。
忙完這個檔口,帶教醫生讓他們去吃飯。
陳蟬衣有點不太想吃,瞿雨音是家裡自己帶了飯,要熱一下。
兩個人走出辦公室,路過一辦門口,裡麵兩個女生已經在用微波爐。
“她可真是有背景,出了這種事,醫鬨,誰不自認倒黴?就她,居然還有人特意護著她。”
管雅晴垂下眼,淡淡一笑:“那也是因為小劉對她有意思吧?”
“嘁,要不是聽說她家裡好像後台很硬,誰會喜歡她?就靠她長得漂亮?”梁欣不屑地嗤笑一聲,盯著微波爐,“她剛來醫院我就覺得她不安分,你看她那個樣子,哪裡像是正經來工作的?天天散著頭發,看見個男的都笑。真惡心。”
梁欣嫌惡地皺眉。
微波爐停了,她打開用手指試了試溫度,沒熱。
她又放進去,繼續轉兩分鐘。
她和陳蟬衣不對付,醫院大部分都知道。
梁欣是住院醫,已經快三十了,陳蟬衣比她小四五歲。
陳蟬衣是八年製學博的出身,大學期間一直很優秀,是潤州本地人,在臨海求學時有導師帶,發表的文章也多。
除了差個規培要補,其餘的基本挑不出錯。
她上學年紀小,八年製學完出來也不過二十四五。是醫院裡最小的規培醫。
梁欣就不一樣,她是五加三,規培早拿到手,來醫院時雖然也年輕,到底學曆不如陳蟬衣。
研究方麵也不行。
這幾年職稱評不上,一直沒往上升。
之前兩個人有齟齬,導致梁欣一直看陳蟬衣不順眼。
平時倒沒什麼,之前輪科室跟她一個科室,梁欣沒少使絆子。
管雅晴看了梁欣一眼,不鹹不淡地笑:“我覺得她對秦醫生有意思吧,剛入院的時候就看見秦醫生很關照她。”
陳蟬衣入院規培時很是轟動了一陣子,原因無他,太美了,她往那一站也不怎樣講話,純粹的畫中美人。
秦繼南就更不用提,附屬醫院的黃金單身漢,人很優秀,為人溫文爾雅,很多小實習醫規培醫被他帶教,都偷摸喜歡他。
梁欣也喜歡他。
果然,梁欣聽了就炸了:“她算個什麼東西,秦老師能看得上她?換做是我……”
梁欣話被噎回去。
陳蟬衣站在門口,扣著指關節敲了敲門框。
明亮清冷的茶瞳,清澈見底,聲音沒有一絲波瀾:“你的飯好了。”
旁邊瞿雨音也死死皺著眉。
真是太可氣了,背地裡罵這麼臟。
梁欣臉色瞬間蒼白,接著轉紅,又變青。
最後她把飯盒往懷裡一揣,咬著唇就走了。
陳蟬衣讓瞿雨音去熱飯,默默在一旁沒說話。
瞿雨音安慰她:“小蟬,你彆和她們一般見識,那個梁欣,你剛入院她就不待見你,為的什麼?還不是因為你太好看,她嫉妒。”
陳蟬衣一笑:“我沒生氣。”
瞿雨音繼續說:“還有那個秦醫生,明明她自己喜歡秦醫生,秦醫生不搭理她,她就來怪你……真好笑,怪你乾什麼,你跟秦醫生又不認識。”
陳蟬衣張了張嘴。
最後還是沒解釋。
兩個人拿起盒飯,剛想走,隔壁主任辦公室走出來三個人。
瞿雨音扯扯陳蟬衣,想避開。
陳蟬衣錯開一步,然而腳步聲卻停在了她麵前。
她抬頭。
鄭琮手插兜,看見她,笑著說了句:“蟬衣。”
陳蟬衣眼眸閃了閃:“鄭醫生。”
旁邊的視線全部落在她身上。
聞言,鄭琮爽朗笑道:“什麼鄭醫生,你應該喊我鄭伯伯。”
“單子。”
李瀟托著孩子,騰出一隻手,將手裡開具的藥品單遞進窗口,裡麵配藥的醫生轉身,走向後麵兩個架子。
人來人往的門診大廳藥房,男人穿著黑色外套,水洗的牛仔褲,將他的腿型襯得很長。
他垂著眼,抱著孩子等在窗口前。
沉默的樣子,一言不語。
身旁走上來一對女人帶著孩子,大著嗓子跟配藥房的醫生說話。
大概是配藥房要開具的藥品單,女人沒有,兩方在拉扯爭執。
聲音過於刺耳,李瀟移開視線,下意識將孩子往懷裡帶了帶。
單手捂住他側臉,低聲說:“阿爸給你帶口罩好不好?”
小孩窩在他懷裡,還發燒,蔫蔫的沒精神,聞言點點頭:“好。”
他就從手腕上把口罩摘下來,罩在小孩臉上。口罩太大,蓋住了眼睛,李瀟往下扯了扯。
“阿爸。”突然小孩喊他。
李瀟下意識回:“嗯。”
孩子的手臂勾住他脖頸,用那種氣音,很小聲地問:“你為什麼看起來不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