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羽笑意略深,眯眼懶洋洋地說:“你挑一挑,哪一籮最好。”
永安的困惑不加掩飾,但見秦羽語氣不容抗拒,隻得低頭聽令,走近米籮,仔細觀察起來。
秦羽負手在一側站立,眸光略帶玩味地籠在她身上。
他並不多言,而是靜靜等待永安作出選擇。
永安雖然不知秦羽的用意,但到底年幼不敢忤逆,很快指了指其中一籮說道:“這籮是最好看的。”
“為何?”
秦羽低頭問道,語調從容,像是在得知一個有趣的小孩理解。
永安低頭小聲道:“因為它每粒米都是白白淨淨的,沒有雜質。”
秦羽聽罷,笑容明顯加深。他轉身朝其他太監話語悠悠地對永安說道:“知道嗎?治天下如同擇米,民生便如五籮之米,有糟粕亦有珍饈。倘若執掌天下者單憑眼見挑選,豈不是難免被騙?”
永安聽得一怔,小小的臉龐滿是無辜與困惑。
“記住了,小丫頭。”
秦羽微微俯首,用略顯低緩的聲調說道,“君王要明察上欺民瞞,識破表象背後的蒼生深意。同樣,也要善於取舍,懂得區彆糟粕與瑰寶。”
這一番話雖半文不白,卻飽含深意,顯然是專為幼稚的永安所定製。
而一旁的小太監們聽得連連點頭,暗暗讚歎這八賢王果然非等閒之輩。
“那麼,永安,若論民生百態的分辨,你可知如何做到公允?”
小永安歪了一下頭,奶聲奶氣地回道,“八皇叔的意思,是要看清每個人的好壞,再決定要不要用嗎?”
秦羽倒沒急著直接解答,而是俯身在桌前,信手拈起一粒潔白的米粒,指腹輕輕一擠,眾人都能清晰地聽見那米粒裂開時發出的細微聲響。
他將那碎裂成兩半的米遞到了永安麵前,“這看著最好的米,實則一捏即碎。這便如同那些徒有其表的庸才,可成嗎?”
永安愣住,小臉皺成了包子模樣。
雖然聽不大懂全部,但她好像也隱隱明白了一些八皇叔的用意。
“可世間,哪兒有全然無瑕的寶米?每一籮中,或多或少都會混些糟粕。”
秦羽背手站直,語氣透著閒散的從容,“需要君王的,是慧眼——不僅能剔除糟粕,也能從那些看似平凡的米粒中,發掘出真正可以潤養一國的稻珍。”
他這一連串帶著比喻和深意的話落下,連一旁伺候的小太監都聽得一愣一愣的,隻覺得八賢王這番話妙不可言。
他們哪裡見過什麼王爺親自下場教導這般道理的?
平日永安公主來學堂,也不過是些條條框框的規矩填鴨,再深的東西大概也輪不到她這個年紀承接。
而正這時,外頭的簾子被清風微微掀動,“陛下駕到”的聲音幾乎脫口而出。
可喊聲剛至喉頭,帶頭的侍從便被一隻堪稱纖薄的手給阻止了動作。
來人正是雲墨染。
她今日一襲鍺黃色龍袍,腰間係著一條金紋寬帶,襯得她眉目淩厲,氣質如寒霜般不可方物。
她站在門外,眼尾一抬,眸中竟浮現些許興味,像是對裡頭聽到的內容生出了幾分意外的欣賞。
而那雙長久被皇宮算計打磨得幽深的目光,凝在秦羽的背影上稍作駐留,又滑向了小永安稚嫩的臉。
她今天原以為又是日常慣例過來,一個八賢王,但凡高高掛點禦書房的空名號的該乾啥沒啥。